毕业后 结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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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绿不响,她接过镜子来看自己。里面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可她却不认识了。
在和小俞分手将近三年后,突然有一天,艾贝蒂和他在香港广场门口遇见了。其实有很多次,艾贝蒂都会偷偷地想,曾经那么贴近生活的两个人,分了手,明明知道对方也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却一次都没有遇见过。她不由心里问,他现在还好吗?可再转念一想,他或许不想见到自己吧。于是,又暗自感怀一番。她也曾经想象过,如果在大街上、商场中、餐厅里或者其他的地方,比如电影院、公园、游轮、飞机,在那样的地方和小俞不期而遇,该怎么办?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这是刚分手一年里,她经常会想到的问题,可后来慢慢地,经过时间和生活,他们并没有遇见过,艾贝蒂也明白,生活里哪来的那么多不期而遇?于是,这种假想,也慢慢地淡忘了。直到这一天,她真的在香港广场门口遇见了小俞。
隔很远,艾贝蒂就看到了小俞。他比过去更要俊朗了,少了份大男孩的阳光,却多了男人的气韵。艾贝蒂刚烫了一个大波浪,在春天和煦的阳光微风里,显得很自信。
她朝他走过去,说:“好久不见。”
小俞有点惊讶,但马上就回过神来,礼貌地回道:“你好,真巧。”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艾贝蒂,又露出令人熟悉又陌生的微笑,打趣地说道:“比以前更有女人味了。”
艾贝蒂觉得自己脸红了。这种脸红好像是小俞走的那晚掴的那记巴掌又起了作用。她觉得脸颊一阵辣痛,就那么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隔了一会儿,她想开口问小俞现在在哪工作,电话是多少,可刚一开口,香港广场里蹦出来一个女孩子,挽上了小俞的胳膊。
“乔安娜,这是谢堇,我的大学同学。”小俞给女朋友介绍道。
艾贝蒂看向小俞,从他的眼神里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也礼貌地自我介绍道:“你好,可以叫我艾贝蒂。”
“哦?艾贝蒂,是《时尚周刊》那个专门写美食专栏的艾贝蒂吗?”小俞的女朋友兴奋地问。
艾贝蒂点点头:“那只是工作而已,我是一个美食编辑。”
乔安娜又绕着艾贝蒂问这问那,问她附近有什么好餐馆可以推荐一下。今天是她和小俞恋爱一周年的纪念日,本来就说要去找间好餐馆纪念一下的。艾贝蒂粗粗地想了想,便推荐了附近的一间日本餐厅给他们。走的时候,她没有问小俞留电话,也没有留自己的电话给小俞,甚至于,她连头都没有回。香港广场的商场里传来一首歌,叫做《相见不如怀念》。
从阳朔回来后,戴方克在泰国就已经露出端倪的另一场“背叛”终于完全浮出水面。当我看见小碟盘上的上海国际饭店的开房单时,突然觉得原本紧紧绷着的心,沉落了。好像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是看到了,而不是在每天猜想。有时候,我也会对自己说一些自欺欺人的话,比如,如果不看见这些,那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反正不知道就是没有,不是吗?可他却又偏偏要如此粗心大意,抑或者,并不是粗心大意,而是他根本没在乎过,根本没把这事情当做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需要遮遮掩掩,他觉得不!当然,也许我应该感谢戴方克的粗心与疏忽,这才让我的直觉和敏感都一一得到了印证。
戴方克承认和那个女人开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瞿颖宁来找我的那晚,他也是跑出去和她幽会。我愤恨了,暴跳如雷。这是有史以来记忆中,我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我扑了上去,一口咬住他的肩膀,眼泪直流。他也不喊痛,不还手,只一只手搂住我的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又要我怎么去原谅,怎么再去原谅?
其实长沙小票事件后,戴方克陆续地向我坦白过几次那之前他做过的“错事”。作为女人,这些事情单独列出来每一件都应该是巨大的伤害,无法被原谅。可我原谅了,并且原谅的同时还给他找借口,找理由,比如从小的家庭环境,比如咨询师长期出差的工作性质,比如我也许长得还不够有多标致,性格不够有多迷人,让他也觉得不够安定……总之,后来回想,那就是一场自我堕落的开始,拼命拼命地把自己往低里压,还真心期待,能够“低到尘埃里去,然后心里欢喜地,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这实在只能用荒唐二字形容。
其实,如果遇见的人对了,低一些,卑微一些也未尝不可;可如果这个人本来就是错的,你越是低,越是卑微,到最后,越会被踩得粉身碎骨。但,又有多少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是对的,还是错的呢?如果不是需要时间来教会每一个人什么叫做爱,什么叫做值得,那生活的意义又是什么?
在戴方克为自己竭力辩解时,抛出了“我没有把女人带回家”的“邀功”言语后,我彻底怒了,将他赶了出去,并把他的所有衣物整理在三个杂物箱内,按照他留的暂住地址叫了一个便利快递。快递取走杂物箱后,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叮嘱他注意查收。电话里,戴方克又像一个做错事遭受处罚的孩子那样,哭了。说真的,那一瞬间,我仍有一些动摇。可想到真的已经太多次了,太多次的谎言,太多次的背叛,我累了,不想再活在这种摇摇欲坠的信任里。所以我没有多吭声,直接掐断了电话,并关机。
当我把将戴方克赶出家的事告诉顾姳时,她显得很开心,拍手。拍完手后,又皱起眉来和我说另外一件事:她发现乔奇善好像和小芹谈恋爱了。
第一个发现这事的,是乔枫。一次,他忘记敲门,就直接进了乔奇善的卧室,看见儿子恰好在打电话。乔奇善听到房门开了,紧张地立即回头,然后一边一手捂着话筒,一边说:“Dad, out!”乔枫觉得有些奇怪,回房和顾姳说,儿子可能谈恋爱了。顾姳这才想起会不会是小芹,因为上次小芹和夏家姆妈一起来给顾妈妈拜年时,向来不怎么搭理人的乔奇善突然变得非常温和而友善。顾姳让他下楼来和客人打招呼,他来了,打完招呼,本来按照平时的习惯他就应该回房了,可他却和小芹坐在餐厅里看电视,一边看一边还嘻嘻哈哈地说话。过不了多久,小芹还去了乔奇善房间里听CD。当时大人们都在说话,没注意到什么,由着他们去了。但后来想想,好像的确就是从那时候起,乔奇善开始经常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煲电话。
因为从小生长在美国,乔奇善对于私人空间的保护很注重。他房间里的那根电话线也是单独拉的,专属于他自己的一个号。那个号码原本是给乔枫的前妻打电话找儿子的,现在却变成了他谈恋爱的重要方式。顾姳来找我,就是想让我去问一下小芹,是不是在和乔奇善打电话,是不是恋爱了。
小芹小我六岁。现在人们说三岁隔一代,那么,我和小芹这个表妹就隔了两代人。她小时候胆子很小,暑假寄养在我家,每到下午四五点就会哭着喊妈妈。而就是那么个小女孩,突然间,我发现,她二十岁了,也到了可以恋爱的年纪。是啊,二十岁的年纪,对于恋爱来说,是多好的年纪,而这又是多么脆弱的年纪。
在我的身边,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二十岁时有的爱情,能撑到最后的少之又少。有一些撑过了高中、大学,却没能撑过工作这一关。毕业后的世界天翻地覆了。真的,是天翻地覆。有多少男孩女孩,在毕业后,在工作后,突然发现自己想的,要的,和过去不一样了。这时候身边一直陪伴着的这个人,也突然就不再是能够伴之继续一路下去的人,比如艾贝蒂和小俞。
所以,我问小芹:“你想清楚了吗?喜欢乔奇善吗?你是单纯地喜欢,还是想到过以后?”
小芹眨巴眨巴眼睛看我,她说:“表姐,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想以后吗?我是很喜欢乔奇善啊,可我没想过以后怎样。我只知道现在,此刻,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在电话里,我把小芹的话转述给顾姳。顾姳一听,有点忧心忡忡。她说:“乔奇善的亲生母亲一直想让他大学毕业后去美国继续读硕士,然后留在美国工作,所以小芹和他的未来,几乎就是渺茫的。二十岁啊,别说是二十岁了,人家三十岁,都结婚了,男人出国去读书,离婚的一大把。更何况是二十岁。二十岁的变数有多大?”
我听着,在电话这头叹气。可我没办法去说服小芹,而且也觉得没有必要去说服,因为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去走的。在她还没有走之前,谁都没权力去粗暴地告诉她将来会如何,因为如果不经过这一个弯,她不会看见未来的风景怎样。
我只告诉小芹,:“现在的你,从传统意义上来说,还是完整的。当然,我并不是个处女强调主义者,但毕竟你从小受到的是中式传统教育,而他,是吃汉堡包喝可乐长大的,所以请你如果想要改变自己的一种称谓,从女孩到女人的话,一定要想清楚,这么给出去,以后回想起,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说不值得,会不会等到你要给一个能够托付终身的男人时,很多爱很多第一次,已经没有了。”
小芹坐在自己房间里的电脑前,摘下耳机来和我说话。她已经像个大人了。她说:“表姐,你的意思我都明白的,但我觉得既然要去爱,就不能回头,也不要提前担心。如果今后,我遇到了一个可以娶我的男人,我不会多回头看一眼过去,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而现在,我也不想去预瞻未来,因为未来会怎样,谁都不知道。乔奇善他是不是会回美国,他自己也说不准。可如果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不好,即便他留在了中国,也还是照样会分手。不是吗?”
我点头,对这一段回话显得很服气。我伸手去摸她的脑袋,说:“小芹你果然长大了呀。”
她便又红了脸看我,说:“表姐,你好像最近不太开心?”
我摇摇头,挤了一个微笑出来:“没有。”
也许,你可以很坦诚地向一个年长的人表达内心悲伤,却很难在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人面前显示出软弱的一面,因为你想展示给他(她)的,也许是最坚强的那个自己,哪怕这个自己背后,早已经是脆弱腐坏不堪。
艾贝蒂给我打电话,问我对于猫这种动物有没有兴趣。她有个朋友家的波斯猫生了一窝,想找人领养。“有个东西陪陪自己也好,你看看你,一个人住,又刚分手,现在去生小孩也来不及啦,但你可以买只小动物来跟它玩。”艾贝蒂说。于是,我便跟着她和毕绿去了。
只花了半个小时功夫,我便从一窝五只的小猫咪里挑出了一只蓝白相间的波斯猫,母的。她才两个月大,眼睛滚圆,从前肢胳肢窝下一把提起它,还会抬起后脚挠挠你的手背,眨溜溜眼睛,很调皮。我为她取名叫corner,小名coco,因为我和戴方克第一次正式约会吃晚饭的餐厅叫corner。但这个原因我没有告诉艾贝蒂或者毕绿,否则一定招致一顿臭骂。有时候我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遇到情伤,还至少有一个人在骂,一个人在劝慰,而我呢,我只有人骂,无人劝慰。所以我偶尔还是会找楚鸿一起吃饭聊天,即便是在我和戴方克谈恋爱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约会”。我想我只是需要有个人能安静地聆听,而不是责骂。
戴方克知道我和楚鸿的过去。对于楚鸿,他很介意。这点我能够理解。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如果要我完全和楚鸿失去联系,完全地将之驱逐出我的生活,我又不愿意。虽然百事我有九十九件依了戴方克,但楚鸿的事上,我一直都很固执。
将coco抱回家后,房间里果然开始生气勃勃。它总爱玩一些障碍性赛跑,从沙发上跳到床上,再从床上“飞”去浴室门口。我开始学习抛弃与之相伴了十几年的日记,和猫咪说话。大部分时间里,它都显得很无辜,趴在我身上,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艾贝蒂和毕绿也领了一只奶黄色的波斯猫。她俩都有童年养猫的经验,细细的手指里抱着那只软绵绵的小东西,专心致志地替它洗澡、剪指甲、挖耳朵,还说些绵软的抚慰之话,似对所爱的男人,又似对婴孩。我看着,也学着。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猫不如狗,不够贴心,不够忠诚,且极有可能一转眼就溜逃出门,与猫私奔,回来大腹便便不知羞耻。可我想,也许只有养过猫的人才知道,猫对主人的贴心与忠诚,是需要用同样的时间和同样的贴心与忠诚去交换的。所以猫和单身独居的女人,很像。会爱,懂爱,却拿捏了分寸,不轻易交予他人。
在完成了研究生课程论文的答辩后,我把coco寄养在顾姳家,买了一张去大理的机票,和正在那里旅行写作的瞿颖宁、顾骜会合。临走前,我和楚鸿吃了饭。他塞给我一只小布袋子,里面装满了药,并且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第二天,打车去机场前,我在家门口的便利店里,用公用电话给戴方克打了一个电话。沉默,很长时间的沉默。他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喂”。我屏住呼吸,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我随身带着新换了的手机,把旧号码留在了家中。我想,这一场旅行,也许能让我们有个彻底的了断。
可我没有想到,那个时候,他已经和另一个女人同居了。那是我们分开后半个月。
后来顾姳坐在“时光”咖啡馆里说她一点都不意外,像戴方克这样的男人,最耐不住的便是冷落与孤独。你要他一个人生活,不如干脆要了他的命。“他的生活方式一直都是从一个女人到另一个女人。每个人都一样,继续不下去了,便换一个,这叫恋爱病!”这些话,如果在过去我可能并不会赞同并心生感触。也许是对自己太高估了,总觉得我们的感情其实很深,绝不可能为他人所替代。
“你说你们的感情深,其实都只是在你自己心里深。怎么深呢?没有经过战争,没有经过生死,这种种感情无非都是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之事。他能和你发生,也能和其他的女人发生,根本没有区别。”顾姳浇了一大盆冷水下来。我却觉得这些话好,瞬间令人清醒。是啊,那些过去无非都是些老式的桥段。去细想,只是怅然。
在飞往昆明的飞机上,我耳边还响着戴方克的那几句“喂”,急促的,不明所以。最后,他好像猜到是我,问:“是夏天吗?”
我挂断了电话。
在大理,王股和他的朋友们带着我和瞿颖宁、顾骜去苍山上露营。晚上的苍山很冷。旅馆里有几条黑狗,成天摇着尾巴到处撒尿划地盘。我们围着火炉吃草莓,说话。王股看起来和前几年相比,显得更瘦了。我劝他不要再抽“草”了,他不听,还在烟盒上颤抖着将一片片叶子碾碎,用卷烟纸卷起来,和他的那些朋友们轮流交换着吸。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只是眼神迷离地答一句:“捞钱。”
和丽江相比,大理更适合居住和扎堆玩。很多去过北京做北漂的艺术家,最后都选择了古城作为落脚点,因为这里房租便宜,生活散淡。好玩的人,来了一拨,走了,又会再来一拨。我和王股说着后来《今日早报》里发生过的事,大都是从毕绿那儿“批发”来的。我说最早的那些编辑现在差不多都走光了,《今日早报》也上了正轨,不用没日没夜地做版改稿了。他则在袅烟中,陷入一种药性沉思,目光仍是涣散的:“哦,我听说了。《今日早报》?上海?遥远,遥远的地方……”
一日,顾骜单独出去拍片,回来时说在古城中心的邮局门口看见了《今日早报》的主编。他一个人,手里提着袋新鲜的山楂,正在柜台处领一份《今日早报》。看得出,应该已经在古城待了有些时日,已经开始通过邮局订《今日早报》。可惜后来,我一直都没能遇见他。听王股说,他在大理和那位主编吃过一顿饭。主编已经请了长假,说要带着妻子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去所有她想要去的地方。大理,是他们来了后觉得不想再离开的地方。
听着,瞿颖宁显得有些动容。她坐在我的房间里和我聊天,说如果顾骜能够像那位主编对自己的妻子那般不离不弃,那她这辈子赌的最大一把注,赢了。
瞿颖宁结婚后,和顾骜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还和原来同居时一样,只是现在吵架,不能轻易说分手了。她也从这种婚姻生活里得到了点小女人的“好处”,那便是顾骜钱包里所有的钱,都交给了她。
“男人没有钱,就好像女人毁了容,出去见不得人。”她说。
在她心里,结婚前那一段小插曲,似乎并没有留下多大的痕迹。她又很肯定地告诉我,在女人原谅男人之后,女人心里是不是留下痕迹,关键还是要看这个男人怎么做,能做到怎样。如果他真的改了,这种转变,敏感如女人,都能感受得到,更何况是她。
我听着,不置可否。关于我的事,瞿颖宁并不知道,但我承认,这一夜她对我说的话,很大程度上替我减轻了负担。过去,我常以为忘不掉那些伤害,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过于敏感且小心眼。但现在,我也可以推给戴方克一些责任了,因为他根本没有改过。那些我无法接受的事,是他血液里固有的东西,不可能去改变。他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一个心中存爱而享受孤独的男人。他的生活要精彩,要丰富,被女人的爱慕簇拥。
在苍山上,我给戴方克写了很多信,却都寄回了自己家。也许我并不真的那么迫切地想要让他读到,又或许,是因为日记本没有随身带在身边,我只能对着信纸倾诉。隔了十万八千里,除了戴方克外,我还很记挂那只叫做corner的小猫咪,因为它是我和戴方克开始的见证。
当然,有了开始,你也未必能够猜到结局。这是小芹告诉我的话。
我和王股说起他的远方表叔。我说:“那个人怎么欠了这么多人钱,还总有小混混上来找麻烦?”
他朝火堆里丢了一根柴,摇摇头,说:“很快就过去了。”火光印在他的脸上,摇曳着。
忽然间我觉得面前的这个王股,变得陌生而疏离了。他似乎将自己包得很紧,是那种睡着了也随时会惊醒的人。他已经有两三年没写新小说了。当年那个在饭馆里走起路来古道仙风,喜爱在酒桌上吟诗的王股,不见了。
送我回昆明时,王股在车上突然说:“不想回大理了,因为有些路既然走了,就不能回头。”
我以为他开玩笑,回了一句毕绿说过的话:“这条路走不走得回来,关键还看你自己。”
快到昆明的时候,大巴上在播一条新闻:苍山着火了。火势看上去很汹涌。王股自言自语道:“火真好,烧一烧,什么都成为灰烬。”那时候我不明白他的话,后来才知道,如果可能,王股大约是很想让自己的过去也烧死在苍山上。
从云南回上海后,我去顾姳家领回了coco。一到家,看到这段日子里戴方克往旧手机上发过的短信,很多句话让我看着也有些动容,鼻子一酸想要流泪,可我忍住了不再回他,也是想让一切都能尽快地平息下来,变成过去。但这种平息到后来却突然因为情人节那天的一条短信,浪击千层,也让我在瞬间丧失了自我抵御的能力。于是,最后一潮伤害如海啸般袭来,直接吞噬掉我和原本辛苦搭建起来的坚强。
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戴方克的心里,不过是个女人的符号。他轻巧地越了过去。也许开始时并不想完全失去,就像孩子玩腻了一个玩具,却不愿意拱手让人,即便是自己不要了,也非得藏着收着,说不定哪天又心血来潮了呢。可当我的短信暴露在那个女人的视线里时,他应该已经安定下来的同居生活,被搅乱了。本能地,他一定像当初那样也对那个女人忏悔了,表露了深切的爱,然后二取一地做出了对自己影响最小的选择。既然我这里早已是“不可能”的代名词,他又何苦为了这“不可能”去影响现在刚开始正值甜蜜的爱呢?况且,在我面前,他戴方克很难再挺起胸膛将自己表露得和外表那样正直与体面,因为他是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习性,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我想,除了身体和新鲜外,戴方克也是想给自己保全一种体面的尊严。至于爱不爱的问题,在他的逻辑里,次之又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