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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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自然人文

  昆虫记 樵叶蜂
如果你在园子里漫步,会发现丁香花或玫瑰花的叶子上,有一些精致的小洞,有圆形的,也有椭圆形的,好像是被谁用巧妙的手法剪过了一般。有些叶子的洞实在太多了,最后只剩下了叶脉。这是谁干的呢?它们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因为好吃,还是好玩呢?这些事都是樵叶蜂干的,它们用嘴巴作剪刀,靠眼睛和身体的转动,剪下了小叶片。它们这么做,既不是觉得好吃,也不是为了好玩,而是这些剪下来的小叶片在它们的生活中实在太重要了。它们把这许多小叶片凑成一个个针箍形的小袋,袋里可以储藏蜂蜜和卵。每一个樵叶蜂的巢都有一打针箍形的袋,那些袋一个个地重叠在一起。
我们常看到的那种樵叶蜂是白色的,带着条纹。它常常寄居在蚯蚓的地道里,如果你走到泥滩边,蹲下身子细细搜索,不难发现这样的地道。樵叶蜂并不利用地道的全部作自己的居所,因为地道的深处往往又阴暗又潮湿,而且不适合排泄废物,有时还会遭受昆虫的暗袭。所以它用靠近地面七八寸长的那段作自己的居所。
樵叶蜂一生中会碰到许多天敌,那地道毕竟不是一个安全坚固的防御工事,它用什么办法来加强对自己家园的护卫呢?你瞧,那些剪下来的碎叶又派上大用场了。它用剪下的许多零零碎碎的小叶片,把深处给堵塞了。这些用来堵塞的小叶片,都是樵叶蜂漫不经心地从叶子上剪下来的。所以看上去非常零碎,不像筑巢用的那些小叶片一样整齐。
在樵叶蜂的防御工事之上有一叠小巢,大约有五六个。这些小巢由樵叶蜂所剪的小叶片筑成,这些筑巢用的小叶片比那些做防卫工事的碎片,要求要高得多,它们必须是大小相当、形状整齐的碎叶,圆形叶片用来作巢盖,椭圆形叶片用来做底和边缘。
樵叶蜂的小叶片,都是用它那把小刀——嘴角剪成的。为了适应巢的各部分的要求,它往往用这把剪刀剪出大小不同的小叶片。对于巢的底部,它往往精心去设计,一点儿也不含糊。如果一张较大的叶片不能完全吻合地道的截面的话,它会用两三张较小的椭圆的叶片凑成一个巢底,一直到紧密地与地道截面吻合为止,决不留一点空隙。
做巢盖子的是一张正圆形的叶片。它好像是用圆规精确地规划过的,可以完美元缝地盖在小巢上。
一连串的小巢做成后,樵叶蜂就着手剪许多大小不等的叶片,搓成一个栓塞把地道塞好。
最值得我们思量的是,樵叶蜂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当模子用的工具。它怎么能够剪下这么多精确的叶子呢?它有可以依照的模型吗?还是它有什么特殊仪器可以测量呢?有人推测,樵叶蜂的身体可以当作圆规来使用,一端固定住,即尾部固定在叶片某一点上;另一端,也就是它们的头部,像圆规的脚一样在叶片上转动。这样就可以剪下一个标准的圆。就像我们的手臂那样,固定肩肿挥动起来就是一个圆形。但是我们的手臂不会像樵叶蜂那样巧妙又精确地画出大小一样的圆圈,这些用来做巢的盖子的圆叶片,恰好天衣无缝地盖在巢上,非常完美。而小巢在地道的下面,它们不知道随时测量小巢的大小,它们只靠摸索得到的感觉,来决定这只小巢所需要的叶盖大小。
圆形的叶片,不能剪得太大或太小。太大了盖不下,太小了会跌落在小巢内,使卵活活闷死。你不用担心樵叶蜂的技术,它能很熟练地从叶子上剪下符合要求的叶片,虽然没有什么模子,却是那么精确。樵叶蜂为什么有这么深厚的几何学基础呢?
冬天的一个晚上,我们都围着炉子坐着。我想起樵叶蜂剪叶片的事情,于是我设计了一个小实验。
“明天是赶集的日子,你们中有人得出去采办这个星期所要用的东西。我们厨房里一只天天要用的罐子的盖子被猫打破了。我要求他买一只盖子回来,不大不小,恰好能盖上我们那个罐子。在去买之前,我们允许他仔细地把那罐子的大小估计一下,但不可以用任何东西来测量,然后明天到集市上,凭记忆力选择合适的盖子。”大家听了都面露难色,谁也不敢立即站出来承担这项任务。
的确,这似乎是一件很难的事。可是樵叶蜂的工作比我们这事更难以估测,它没有看到自己的巢盖,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印象;它也不能像我们选择盖子似的在摊贩的一大堆罐中,靠着互相比较来选择一个最合适的盖子。对樵叶蜂来说,它必须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剪下一片大圆叶,使它恰好能做巢的盖子。我们觉得很难的事,对它来说像小孩游戏一样稀松平常。我们如果不用测量工具的话,比如绳子之类,或一个模型或是一个图样,我们就很难选择一个大小适宜的盖子。可樵叶蜂什么都不需要。对于如何治家,它们的确比我们聪明得多。
在实用几何学问题上,椎叶蜂的确胜过我们。当我看到樵叶蜂的巢和盖子,再观察了其他昆虫在“科技”方面创造的奇迹——那些都不是我们的结构学所能解释的,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科学还远不及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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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虫记 采棉蜂和采脂蜂
我们知道,有许多蜜蜂像樵叶蜂一样自己不会筑巢,只会借居别的动物遗留或抛弃的巢作自己的栖身之所。有的蜜蜂会借居泥匠蜂的故居,有的会借居于蚯蚓的地道中或蜗牛的空壳里,有的会占据矿蜂曾经盘踞过的树枝,还有的会搬进掘地蜂曾经居住过的砂坑。在这些借居它屋的蜜蜂中有一种采棉蜂,它的借居方式尤其奇特。它在芦枝上做一个棉袋,这个棉袋便成了它的绝佳的睡袋;还有一种叫采脂蜂,它在蜗牛的空壳里塞上树胶和树脂,经过一番装修,就可以当房间用了。
泥匠蜂很匆忙地用泥土筑成了“水泥巢”,就算大功告成了;木匠蜂在枯木上钻了一个九英寸深的孔也开始心满意足地过日子了。尽管它们的家很粗糙,它们还是以采蜜产卵为第一重要的大事,没有时间去精心装修它们的居室,屋子只要能够遮风挡雨就行了;而另几类蜜蜂可算得上是装饰艺术大师,像樵叶蜂在蚯蚓的地道中做一串盖着叶片的小巢,像采棉蜂在芦枝中做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棉袋,使原来的地道和芦枝中别有一番风情,令人不由得拍案叫绝。
看到那一个个洁白细致的小棉袋,我们可以知道采棉蜂是不适宜做掘土的工作的,它们只能做这种装修工作。棉袋做得很长也很白,尤其是在没有灌入蜜糖的时候,看起来像一件轻盈精致的艺术品。我想没有一个鸟巢可以像采棉蜂做的棉袋那样清洁、精巧的。它是怎样把一个个棉花小球集中起来,拼成一个针箍形的袋子的呢?它也没有其他特殊的工具,只有和泥匠蜂、樵叶蜂一样的灵巧的嘴,但它们的工作无论从方式上还是从成果上看,都截然不同。
我们很难看清楚采棉蜂在芦枝内工作的情形,它们通常在毛蕊花、蓟花、鸢尾草上采棉花,那些棉花早已没有水分了,所以将来不会出现难看的水痕。
它是这样工作的:它先停在植物的干枝上,用嘴巴撕去外表的皮,采到足够的棉花后,用后足把棉花压到胸部,成为一个小球,等到小球有一粒豌豆那么大的时候,它再把小球放到嘴里,衔着它飞走了。如果我们有耐心等待的话,将会看到它一次次地回到同一棵植物上采棉,直到它的棉袋做完。
采棉蜂会把采到的棉花分成不同的等级,以适应袋中各个部分不同的需要。有一点它们很像鸟类。鸟类为使自己的巢结实一些,会用硬硬的树枝卷成架子;又为了要使巢温暖舒适些,而且宜于孵育小鸟,会用不同的羽毛填满巢的底部。采棉蜂也是这样做它的巢,它用最细的棉絮衬在巢的内部,入口处用坚硬的树枝或叶片做“门”和“窗。”
我看不到采棉蜂在树枝上做巢的情形,但我却看到了它怎样做“塞子”,这个“塞子”其实就是它的巢的“屋顶”。它用后足把棉花撕开并铺开,同时用嘴巴把棉花内的硬块撕松,然后一层一层地叠起来,并用它的额头把它压结实。这是一种很粗的工作。推想起来,它做别的部分的精细工作时,大概也是用这种办法。
有几只采棉蜂在做好屋顶后,怕不可靠,还要把树枝间的空隙填起来。它们利用了所有能够得到的材料:小粒的沙土、一撮泥、几片木屑、一小块水泥,或是各种植物的断枝碎屑。这巢的确是一个坚固的防御工事,任何敌人都无法攻进去。
采棉蜂藏在它巢内的蜂蜜是一种淡黄色的胶状颗粒,所以它们不会从棉袋里渗出来。它的卵就产在这蜜上。不久,幼虫孵出来了。它们刚睁开眼睛,就发现食物早巳准备好了,就把头钻进花蜜里,大口大口地吃着,吃得很香,也渐渐变得很肥。现在我们已经可以不去照看它了。因为我们知道,不久它就会织起一个茧子,然后变成一只像它们母亲那样的采棉蜂。
另外有一种蜜蜂,它们也是利用人家现成的房子,稍作改造变为自己的居住之处,那就是采脂蜂。在矿石附近的石堆上,常常可以看到坐着吃各种硬壳果的蜗牛。它们吃完后就跑了,石堆上留下一堆空壳。在这中间我们很可能找到几只塞着树脂的空壳,那就是采脂蜂的巢了。竹蜂也利用蜗牛壳做巢,不过它们是用泥土做填充物的。
关于采脂蜂巢内的情形我们很难知道。因为它的巢总是做在蜗牛壳的螺旋的末端,离壳口有很长的距离,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构造。我拿起一只壳照了照,看上去挺透明的,也就是说这是只空壳,以后很可能被某个采脂蜂看中,在此安家落户,于是我把它放回原处,让它作为将来的采脂蜂的巢。我又换一只照照,结果发现第二节是不透明的,看来这里面一定有些东西。是什么呢?是下雨时冲进去的泥土?还是死了的蜗牛?我不能确定。于是我在末端的壳上弄一个小洞,我看见了一层发亮的树脂,上面还嵌着沙粒,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我得到的正是采脂蜂的巢。
采脂蜂往往在蜗牛壳中选择大小适宜的一节作它的巢。在大的壳中,它的巢就在壳的末端。在小的壳中,它的巢就筑在靠进壳口的地方。它常常用细砂嵌在树胶上做成有图案的薄膜。起初我也不知道这就是树胶。这是一种黄色半透明的东西,很脆,能溶解在酒精中,燃烧的时候有烟,并且有一股强烈的树脂气味。你可以根据这些特点,判断出来脂蜂用的是树干里流出来的树脂。
在用树脂和砂粒做成的盖子下,还有第二道防线,用砂粒、细枝等做的壁垒,这些东西把壳的空隙都填得严严实实的。采棉蜂也有着类似的防御工程。不过,采脂蜂这种工程只有在大的壳中才有,因为大的壳中空隙较多。在小的壳中,如果它的巢离入口处不远,那它就用不着筑第二道防线了。
在第二道防线后面就是小房间了。在采脂蜂所选定的一节壳的末尾,共有两间小屋,前屋较大,有一只雄蜂,后室较小,有一只雌蜂——采脂蜂的雄蜂比雌蜂要大。有一件事科学家们至今仍无法解释,那就是母蜂怎能预先知道它所产的卵将是雌的还是雄的呢?也就是它们怎么保证产在前屋的卵将来是只雄蜂,而产在后屋的卵一定会变成雌蜂呢?
有时候,采脂蜂筑巢的时候,一个小小的疏忽会造成下一代的一个大悲剧。让我们来看创这只倒霉的采脂蜂吧!它选择了一只大的壳,把巢筑在壳的末端,但是从入口处到巢的一段空间它忘记用废料来填充。前面我们提到过有一种竹蜂也是把巢筑在蜗牛壳里的,它往往不知道这壳的底部已有了主人,一看到这个壳里还有一段空隙,就把巢筑在这段空间里,并且用厚厚的泥土层把入口处封好。七月来了,悲剧就开始了。后面采脂蜂巢里的蜂已经长大,它们咬破了胶膜,冲破了防线,想解放自己。可是,它们的通路早已被一个陌生的家庭堵住了。它们试图通知那些邻居,让它们暂时让一让,可是无论它们怎么闹,外屋那邻居始终没有动静。是不是它们故意装作听不见呢?不是的,竹蜂的幼虫此时还正在孕育中,至少要到明年春天才能长成呢!难怪它们一直无动于衷。采脂蜂无法冲破泥土的防线,一切都完了。它们只能让自己活活地饿死在洞里。这只能怪那粗心的母亲,如果它们早能料到这一点,那么这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如果那粗心的母亲得知是自己活活杀死了孩子们,不知道该有多恨自己!不幸的遭遇并不能使采脂蜂的后代学乖,事实上,时时有采脂蜂犯这样的错误,这与科学家所说的“动物不断地从自己的错误和经验中学习和改进”的理论不符合。不过也难怪,你想,那些被关在壳里的小蜂们永远地埋在了里面,没有一个能生还,这件事也随着小蜂们的死去而永远地埋在了泥土里,成了无人能知的千古奇冤,更不用说让采脂蜂的后代吸取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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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虫记 西班牙犀头的自制
我希望你还记得神圣甲虫,它消耗掉它的时间,做成即可以当食物,又可以当梨形窝巢的基础的圆球。
我已经指出,这种形状对于小甲虫的利处和害处,因为圆形是顶好的形状,可以保存好食物使其不干也不硬。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这种甲虫的工作,我开始怀疑我极力赞扬它的本能,或许是我估计错误了。它们是否真的关心它们的小幼虫,并且替它们预备下最柔软最合适的食物呢?甲虫做球是它们自己的职业啊!它要继续在地底做球不是很奇怪吗?一个动物生着长而弯的腿,用它把球在地上滚来滚去是很便利的。无论在那里,自然要从事自己所喜欢的职业。自己想干的工作,就一定要干好,只有这样才能在自然界中求生存,才能在大自然中繁衍后代,一代一代地生存下去。
它并不顾及它自己的幼虫,或许它做成梨形的外壳这件事仅仅是碰巧了而已。
为了要圆满地解决这个疑难问题,我还观察过一种清道的甲虫,在它的日常工作中,它非常不熟悉做球这种工作。可是,到了产卵期,它突然改变了以往的习惯,将自己储存的所有食物都统统做成圆圆的一个团。这一点表明这不仅仅是习惯而已,而是真的关心它的幼虫,因而选择圆形的球做为它的窠巢。
如今,在我的住所附近,就有这样一种甲虫。它是甲虫中最漂亮的,个子最大的。虽然不如神圣甲虫那么魁伟,它的名字就是——西班牙犀头。
它最显着、最特别的地方,就是它胸部的陡坡和头上长的角。
这种甲虫是圆的,而且很短,当然也就不适合做神圣甲虫所做的那些运动。它的腿不足以供做球使用。稍有一点点惊扰,它的腿就本能地卷缩在自己身体的下面,它不像一个勇敢者,也不像神圣甲虫那样,有一个勇敢者的气魄。
它们一点也不像搓滚弹丸的工具,它们那种发育不全的形象,表明它们缺乏挖掘性,这足以使我们清楚它是不能带着一个滚动的圆球走路的。
的确,犀头的性格很不活泼。有一次,在夜里,或在黄昏的月光下,它寻找到食物,就在原来的地点挖开一个洞穴。它的这种挖掘草率的很,其最大的也只能藏下一个苹果。
在这里,它逐渐堆下刚刚才找来的食品和食料,至少一直要堆积到洞穴的门口。
它的大量的食物要堆积为不成形的一大堆,这就足以证明这个犀头的贪食、贪吃和馋嘴了。食物能够吃多长的时间,它自身也就在这地底下待多长时间,一直待到吃完所存的食物为止。
等它把所有存储的食物全都吃完以后,它的食品仓库空了,它这才又重新跑出来,再去寻找新鲜的食物,然后再另挖掘一个洞穴,重复它那种存了吃,吃了再出来找的周期性运动。
实实在在地说,它只不过是一个清道夫,是一个肥料的收集者而已。总之,它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是一个平庸之虫。
对于搓捏圆球的技术,它明显表现出特别的外行。而且,它的短而笨的腿,也极其的不适合干这种技术性的工作。
在五六月之间,产卵的时候到了,这个昆虫则变成了非常擅长于选择最柔软的材料,选择最舒适的环境,为它顺利产卵打下一个良好环境的能手了。
它开始为它的家族制做食物,只要在一个地方找到,如果它认为是最好的,它立刻就把它们埋在地下,它从不旅行,从不搬运,从不做任何添加配制工作,也从不进行再加工。
然而,我看到这个洞穴,比它自己吃食的临时的洞穴,挖掘得更宽大一些,而且建筑得也比较精细。
我觉得在这种野外的环境里,要想仔细观察犀头的一些生活习惯,以及它的生长过程,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后来我就将它放到我的昆虫屋里面,这样,我可以更加认真、更加仔细地观察。这为我自己提供了许多的方便。
起初,这个可怜的昆虫,因为被我俘虏了,所以有一些胆怯,它可能认为大难即将来临。当它做好了洞穴以后,自己出入洞穴时,也还是提心吊胆,唯恐自己被再次伤害了一样。然而从这以后,它也就逐渐的胆壮起来,在一夜之间,将我提供给它的食物全部储存起来了。
在一个星期快要过去的时候,我掘起昆虫屋中的泥土。我发现,我见过的它储存食物的洞穴显现出来了,这是一个很大的厅堂,一个很大的仓库。它的屋顶并不很整齐,四壁也是很普通的,地板差不多是平平坦坦的。
在一个角上,找个圆孔,从这里一直通往倾斜的走廊,这个走廊一直通到土面上。这个房子——这个昆虫的别墅——用新鲜的泥土掘成的一个大洞。它的墙壁,曾经被很仔细的压过,很认真地装饰过。这也就足以抵抗我在做试验时所引起的地震了。并且很容易就能看到这个昆虫以及它所有的技能,它不遗余力,用尽所有的掘地力量,来做一个永久的家。可是它的餐室却仅仅是一个土穴,墙壁做的也不那么坚固。
当它从事这个大型建筑的建设的时候,我想,它的丈夫,或者是它的伴侣一定会来帮助它的,至少我常常看见它和它的丈夫一同待在一个洞穴里。我也相信这个帮助会使它的妻子更加勤快,丈夫和妻子可以一起收集并储存食物。因为夫妻二人同做一件事情,同干一件工作,自然要快得多,至少比一个人干事要快得多,但是等到屋子里储备满了,足够它生活以后,它的丈夫也就隐退了。这位丈夫就跑回到土面上来,到别的地方去安身了。它对这个家庭应做的工作,应尽的职责也就全部结束了,尽到了一个丈夫应尽的职责,就此结束了对这个家庭的义务。
那么,在许多食物放下去的土屋中,我所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呢?是一大堆小土块,互相堆叠在一起吗?但是,一点儿都不对。实际上不是想象中的样子。我只看到单独的一个很大的土块,除掉一条小路以外,储存食物的那一个屋子,全都被塞满了。
这种圆堆块没有一定的形状,有的大小像吐绶鸡的蛋,有的像普通的洋葱头。有的是差不多是完整的圆形。这使我想起了荷兰的那种圆形硬酪。有的是圆形而上部微微有点突起。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其表面都是很光滑的,呈现出精致的曲线。
这位母亲,不辞辛苦地一次一次地带去很多很多的材料,收集在一起并搓成一个大团。它的做法是,捣碎这许多的小堆,将它们合在一起,并把它们揉合起来,同时也踩踏它们。有好几回我都曾经见到它在这个巨大的球顶上。当然,这个球要比神圣的甲虫做的那个大得多,两个互相比较一下,后者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弹丸而已。它也有时在约四寸直径的凸面上徘徊,它敲它、拍它、打它、揉它、含它,使它变得坚固而且平坦。我只有一次见过如此新奇的景观,而且只有一次。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但是当它一见到我的时候,立刻就滚到弯曲的斜坡下不见了。它发现,它的所做所为已被人注意到了,完全暴露身份和目标,所以它就逃之大吉了。
我得力于一排墨纸盖住的玻璃瓶,在这里我发现了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
第一我发现了这个大球的雕饰过程——常常是很整齐的,无论其倾斜程度的差异如何——这并不是由于搓滚的方法而形成的。
事实上我已经知道,这么大的体积决不能滚进这个差不多已经被塞满了的洞里去。而且这个昆虫的力量也不足以移动这么大堆的东西。
我每次到瓶边观察时,所得到的证据都是一个样子的,我常常看到母虫爬到球顶上,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它轻轻地敲,轻轻地拍,尽量使之光滑,似乎没有见过它有想移动这个球的意思。
事实明确地证实,制球是并不采用搓滚的方法的。
最后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像面包工人将面粉团分成许多许多的小块,每一块将来都将成为面包。这犀头甲虫也是一样的做法。它用头部锋利的边缘,及前爪的利齿,划开圆形的裂口,从大块上随意割下小小的一块来。在做这次工作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也不重复改做一下。它从不在这里加上一点,或者在那里去掉一点。直接了当,只要一次切割,它就得到适当的一块了。
其次,就是如何使球有一定的形状。它竭力将球抱在那双短臂之间,叫人看起来它很不适于做这项工作的,只用压力把它做成圆块。它很庄严、很正重地,在不成形的一块食物上爬上爬下,向左爬,向右爬,向前爬,向后爬,不停地爬,耐心地一再触摸,最后经过二十四小时以上的工作,终于有棱有角的东西变圆了,像成熟的梅子一样大小。
在它狭小的技术操作室里,简直就没有什么余地可以自由地转动一下了。这位又矮又胖的艺术家完成此项工作,竞然会没有动摇它的底面。但是经过相当的时间与耐力以后,它竟然做成了确实适当的圆球。从如此笨拙的工具与有限的地位而论,这看来似乎是不可能的。
它亲切有味地用足摩擦圆球的表面,再经过很长的时间,最后它终于满意了。然后,它爬到圆顶上面,慢慢地压,压出一个浅浅的穴来,就在这个盆样的孔穴里它产下一个卵。
于是,它非常当心,非常精细地把这个盒子的边缘合拢起来,以遮盖它产下的那个卵,再把边缘挤向顶上,使之略略尖细而突出。最后,这个球就做成椭圆形的了。
这个昆虫于是又开始从事第二个小块的工作,制造的方法完全相同。余下的,又重新做第三个乃至第四个,你当然记得,神圣甲虫用很熟悉的方法只做一个梨形的巢。
它的洞穴中隐藏着三四个蛋形的球,一个紧靠着一个,而且组合、排列都很有规则,细小的一端全都朝着上面。
它经过长期的工作以后,谁都要以为它也像神圣的甲虫一样,跑出来寻找自己的食物去了。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的,它没有那样做。它没有跑出去,也没有去寻找食物,而是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守着,并且自打它钻入地下以后,它一点食物也没有吃过,它像宇宙间任何母亲一样,一样的无私,一样的奉献。对自己的子女只有爱护、关怀与牺牲。
它没有,而且也不肯去碰一碰那为自己的子女预备下的食物。它宁愿自己挨饿,宁愿自己受痛苦,也不愿意自己的小幼虫将来感受到一点儿痛苦,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奉献精神啊:在昆虫的世界里也充分体现了母爱是最伟大的。
它不出去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看守这几个为子女建筑下的摇篮。因为这是这个家族生存的基本条件之一。这是它们的房子,是它们的小别墅,是它们生活在世上的惟一栖身的地方。因而要仔细地看护它。
神圣的甲虫的梨正是因为母亲的离开,而遭到损坏的,当母亲离开不久,梨就已破裂开了。经过一个相当长的时期以后,就不成形状了,就这样,一个家被毁掉了。
但是这个甲虫的蛋,可以保存完好,并长时间地保存,因为它有母亲的关心爱护,母亲的一份责任感,才使它们的蛋完好地保存下来。
它从这一个跑到那一个上,再从那一个跑到另一个上,看看它们,听听它们,唯恐它们有什么闪失,受到了什么外来的侵害。就像人类母亲对自己怀里的婴儿一样,关怀得无微不至。这小甲虫真是一个好母亲。
它修补这一处,然后又修补那一处,生怕它的小幼虫受到什么干扰,受到外来的欺辱。我们的眼睛看不出什么不足的地方,它虽然很笨拙而且有角,有足,但是在黑暗中竟然比我们的视觉在日光中还要灵敏,还要看的清楚,这一点我们可以感觉的到。只要有细微的破裂,它立刻就会跑过去,赶紧地修补一下,惟恐空气会透进去,干掉它的卵。
它在摇篮当中狭窄的过道里跑出跑进,为的是保护它的卵,它仔细观察,认真巡视,假如我们打扰它,破坏它正常的生活,它就立刻用体尖抵住翼尖壳的边缘,做出柔软的沙沙之声,如同和平的鸣声,又像发出强烈的抗议一般。
它就是这样,辛辛苦苦地关心着它的摇篮。有时候它实在困了,也会在旁边睡上一小会儿,但时间不会太长的,只是打一会儿盹而已,决不会高枕无忧的睡上一大觉。这位母亲就是这样在看守它的卵,为它的后代做出无私的奉献,为儿女操碎了一颗心。
犀头在地下室中,有着一个昆虫所稀有的特点,那就是照顾自己家庭的快乐。这是多么伟大的母爱呀!这是一个奉献者的自豪。
它在自己弄下的缺口处。听见它的幼虫在壳内爬动,争取自由。当这个小囚犯,伸直了腿,弯曲了腰,想推开压在自己头上的天花板时,它的母亲会意识到,小幼虫一天天长大了,要独立生活了,该自己去世界上闯荡一番了。这位小幼虫自己出来,感受自由与生命的美好。
即然有建造修理的本领,为什么不能打碎它呢?然而我不能做出肯定的回答,因为我没有见到过这种事情发生。或许可以说这个母虫,被关在无法逃脱的玻璃瓶子里,所以它一直守在巢中,因为它没有任何行动的自由。不过,假使如此,它对摩擦工作与长时间的观察难道不感到焦急吗?这个工作显然对于它很自然,形成了它已经习惯了的一部分生活了。
假如它急切的想恢复自由,它当然要在瓶中爬上爬下,毫无休止地忙碌。但是,我只看见它常常是很平静的,也很安心地待在它的圆球旁。
为了要得到确切的第一手资料,为了得到确切的真象,所以我随时去察看玻璃瓶中的现象如何。
如果它要休息,它可以任意的钻入沙土中,到处都可以隐藏它的身体,如果需要饮食,也可以出来取得新鲜食物,然而既不是休息,也不是日光与饮食,可以便它离开它自己的家族片刻。它只坐镇在那里,直到最后一个圆球破裂开,我常见它总是坐在摇篮旁边的,那分安静,那分重担在肩的责任感很让我感动。
大概有四个月的时间,它不吃任何食物,它已不像最初为了照顾家族时那么贪嘴了,而这时它竟然对于长时间的坐守,有非常惊人的自制力了。
母鸡伏在它的蛋上,忘记饮食数星期以后,自己的蛋才变成小鸡,然而犀头却要忘记饮食达到一年的三分之一那么久。
夏天过去了。人类和牲畜都很希望下几场雨,终于下来了,地上积了很深的水。
于是,在我们布罗温司酷热干燥、生命不安的夏季过后,我们有凉爽的气候来使它复活了。
石南开放了它的红色钟形的花,海葱绽放穗状的花朵,草莓树的珊瑚色果子也已经开始变软了,神圣甲虫和犀头也裂开外层的包壳,跑到地面上来,享受一下一年来最后这几天的好天气了。
刚刚解放出来的犀头家族,与它们的母亲一起,逐渐地来到地面。大概有三四个,最多的是五个。
公的犀头生有比较长的角,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母的犀头与母亲则很难分别。因此它们之间,很容易混淆。
不久,又有一种突然的改变发生了。从前牺牲一切的母亲,现在对于家族的利益,已不再那么关心了。
自此它们各自开始管理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利益了。它们彼此之间也就不相互照应了。
目前虽然母甲虫对家族漠不关心,但我们都不能因此而忘记它四个月来辛辛苦苦的看护,除掉蜜蜂、黄蜂、蚂蚁等外来的干涉和侵犯。自己能养儿育女,关心它们的健康,直到长成之后,据我所知,再没有别的昆虫能够做到这些了。
它独自一个毫无外来帮助,为每个孩子预备摇篮似的食物,并且尽心修补,以防止其破裂,使摇篮十分安全。这是一个母亲无私的奉献。
它的情感如此的浓厚与执着,使它失掉了一切的欲望和饮食的需要。
在洞穴的黑暗里看护它的骨肉达到四个月之久。细心地看护着它的卵。
它在的子女们未得到解放出来之前,它决不恢复户外的快乐生活。
我们竟从田野中愚蠢的清道夫身上,看到最深切的关于母性本能的例子,不禁对这种小昆虫产生了无限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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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版权声明:本站原创文章,于2016年4月6日22:17:11,由 发表,共 139095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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