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落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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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预知我的归来就是为了和宁凌诀别,那么我情愿我一生漂泊。为什么我要有一颗坚硬的心?为什么远离了他,我还要回到原地?难道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我的眼睛看着他离开?《半生缘》里有个女子曾低语轻叹: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多的眼泪也换不回他的笑颜,再多的悔疚也只能独自伤悲,因为他已一去不返。

宁凌,一个洁净清朗的翩翩少年,有着一双温和的眼眸。当他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伸出手轻轻牵着害羞的我时,我的心就象要撞出胸口一般咚咚作响,一阵阵温柔的潮汐涌起落下,心里暗暗自许:一定要珍惜这份美丽的情缘!
在一起的日子里,阳光是那么灿烂,风儿是那么轻柔,月色是那么撩人!在那个小城的青石小路上,曾撒下多少我和他的欢声笑语;那一辆呻吟不断的破自行车曾追随我们穿过舞风的竹林,陪我们越过鱼塘的垄埂;星空下呢呢喃喃,对月誓约,夜夜有蛙声相和应。
那时的我们,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延续永远。却不懂,其实命运爱捉弄人,让这世间有着泪水,有着疼痛,有着遗憾。

我穿上那条镶满了蕾丝花边的白色公主裙,兴冲冲地一路小跑着去找他,想象着他惊艳的目光,想象着他一把将我高高抱起并感叹:小诺,你真美!
此刻上天正设下了一个陷阱在我必经之地,而我却懵然不觉。
黄昏的巷口,斜阳西落,暗黄的光影从浓密的树桠间隙中投映到两旁的地上。就在那个拐角处,我蓦然看见宁凌正拥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四目深情相对!我被眼前的情形击退了好几步,那熟悉的眉眼正柔情万丈地注视着另一个女孩,那曾拥抱过我年轻柔软的身体的双手正环抱着别人!我低下头,看着一身纯白胜雪的裙子,想起他描绘我穿着公主裙时的情形,我恍惚如梦地笑了,眼角却有泪慢慢渗出,我逃也似的跑开了。
那个夜晚,我静静地站在宁凌门前的槐树下,微微仰头,凝望着那片橘黄色灯光,隔着玻璃用目光抚挲着那模糊的身影,我泪流满面。凌,亲爱的,爱情路上不能三人行,爱是不可以分享的!我痴痴的对着他的窗口低喟。槐花经风轻吹,纷纷扬扬地飘舞,似冬雪般落我一身。

第二天,我乘上最早的班车断然离开了那座小城。从此远走,音信隔绝。
我剪掉了那一头长发,短短的头发挑染了晃眼的红,就象一抹鲜血,从我的心口淌出。
在那个陌生的城市,没有翠绿的竹林,没有大合唱般的蛙声。每天,我满身灰尘地穿过那钢筋水泥铸就的大森林,在红尘中浮沉,在寂寞中流浪。我只想在时间的轮回里,能慢慢愈合曾经流血的伤口。

再回到那个在我记忆深处不愿触碰的小城,已是两年之后,那里发生了洪灾。
我匆匆的赶上火车,混乱中不小心的被车上掀起一角的铁皮刮伤了,我蹙眉看着那一道渗着血珠的伤口,心里掠过一丝莫名的慌乱。
因为我家的城区地势较高,洪水只肆虐了周边低洼地区。回家看见父母亲都平安,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但两老闪躲的眼神又使我窦疑顿生。“阿凌他......”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脸一冷,但这一次我竟沉默着,以往每当家人在电话里提起他的名字时,我总是很生硬地打断。老爸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他在乡镇赈灾,听说你回来,他就连夜赶路,洪水还齐着桥面上淹着哪!结果连人带车冲到桥下了。人就......没有了。”
没有了?!我愣愣地看着老爸,一颗心象是急剧坠入深渊般突然一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出事前他还常常上咱家来。其实阿凌一直在不停的找你,我和你妈都知道你的脾气犟,没敢告诉他......”老爸在絮絮不断的说。
出事的时间正是我乘上列车的时间!我不禁下意识的瞪住手上那道伤口,不觉冷汗涔涔,连耳朵也嗡嗡作响,我掩饰地抓过行李,勉强发出声音:“我累了。”说完冲进房间。
关上门,我扑倒在床上,寂静中,我分明听见心被撕裂的声音.

我把自己关了三天。
打开门,我径直往他的家走去,这一条青石小路,两年里我在梦中不知温习多少遍了。今天,它怎么这么陌生?
我站在宁凌遗照面前,昔日的音容笑貌已成隔世!看着他弯弯的嘴角,温柔似水的眼睛,我的泪水流了一脸。
佛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身而过。为什么只许我回眸五百次,而不是五千次五万次或更多?在前世里,是不是我偷了懒,只修了十年的道行,所以今生我只能和你同船渡一程,而不是伴一生?

我垂泪走出他的家门,迎面走来一个人,我猛一抬头,惊骇的呆住了,我眼珠不错地盯着他。
两年前的那个黄昏,只要我有足够的耐心,直至看到那抱着女孩的人转过脸来,我就会知道他不是我的凌,而是凌的同年堂兄!他的另一侧面多了一个暗红色的胎记!如果当时我不是被气昏头了,还应该看出他眼里有一股狂野而不是凌的温和!
老天给我开的这个玩笑实在太大了!但这能怨谁?要怪也只怪年轻的自己太过倔强,太过任性,太过傲气,结果让老天残忍地把我的凌从我身边夺走!

依然记得那一夜,我站在槐树下凝望心爱的凌。
今夜,我仍旧立在这里,而你的窗口却漆黑一片,人杳影空!那一树的槐花呵,素白的花瓣落在我乌黑的头发上,落在我单薄的柔肩边,飘然地散了一地,一如我纷纷落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