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遍清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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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励志名言

踏遍清秋路  作者:纳兰馨雪 作者有话说
第十八章 依约相逢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
难得的,生日这天还下着雪。走在畅春园里欣赏着到处的景致。住在这里五年了,因为不能出观澜榭,一直没有好好逛过这座在三百年后无法看到的皇家园林,如今有机会自然想着好好地游逛。手里的手炉有些不暖和了,索性把它递给了后面监视我的宫女们。反正如今我的一举一动都杂康熙的监视之下,刚开始或许还不习惯,但久了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花盆底跟地上嗒嗒的声响似乎有些清亮,还未到湖边,就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因瞥见了那抹明黄色的腰带想应该是个皇子,所以就想折回。却不料那人已经听到声音转头,“潇姐姐……”
十三与以前相比变了很多。脸上没了少年时的稚气,也没有了五年前的傲气。才二十多岁的青年,眉间却有了抹沧桑与忧郁。印象中神采飞扬的少年似乎一下老成很多,让我有些感慨。手不由抚上自己的脸庞,我,也老了很多吧。
冲着十三扯出一个微笑,雪花飘着,感觉有些冷。看他没动,只得又走了两步,来到湖边同他一起站着。突然想起还未请安,又连忙转身给他请安。他连忙说不用了。
因想起来皇上在热河的时候将太子、他一起圈禁了。如今太子放出来,他估计也是才放出来的。只得问他,“身体还好吗?听说养蜂夹道很苦。”
“好不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凑合着过罢了。”言语间,已经露出凄然之色。
我心里有些苦,以前看九龙夺嫡的书没有感觉,现在面前活生生地站着这些父子兄弟,突然觉得心底有些冷。
“对了,我还要谢谢十三爷当日的提醒。否则今日我也不会如此心态如此身份站在这里了。”我突然想起当初是他提醒过我康熙对我的意思恐怕不止是指婚,而是纳妃。
他想了一会儿,嘴角禽上一丝笑,“我当时也只是想着为四哥好,绝非本意。若是我知道你要被皇阿玛软禁在这里这么些年,我也不会那么提醒。”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还要跟潇姐姐说声抱歉。师傅是因为我才被免了职的。”十三突然冲着我说。
“这个道歉我可不敢接受。虽然被免了职,但阿玛却是盼着这样。十三爷这些天应该想明白这个道理的,离权利越远才越不会出错。若是离得近了,只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惨罢了。”
十三先是惊愕,细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确实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惨。这些日子没想明白的事,被姐姐这一句站得越高,摔得越惨给点透了。”
我看他心情有些舒解,也有些笑意。“不知十三爷可有空?去观澜榭吃几杯酒暖暖身子?也当顺便为我庆祝生辰。”
十三转头看向我似笑非笑的表情,略微闭眼又睁开,“欣然接受……”
“潇姐姐,你知道吗?那日有消息说被皇阿玛带走以后,大家都不知道你被带到什么地方了。有好几日,四哥日日在我那里买醉,十四弟也是成日失神。你可是一下祸害了我们两个兄弟!”十三端起酒杯,冲着我一敬,仰头喝下。
“皇阿玛真是高啊,四哥派人往江南找,塞北找,却不曾想居然皇阿玛就把你藏在畅春园内。我们谁都想象不到,平日里不住人也没有人来的观澜榭里居然住得是你。”
我抿嘴笑着,五年不曾踏出观澜榭一步,恐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潇姐姐,你说皇阿玛为何不信我?我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我怎么会想谋害他?”十三已经略带几分醉意,看着他莫名地就想起瑞琳。他在康熙身边享受荣宠已久,却还是享受不到父子亲情,心里觉得可悲。
“十三爷,皇上他是天子,太高的位置总会让人有不安全的感觉。你生在帝王家,太高的位置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这是命……”
十三一口接一口的灌着酒,似乎有意把自己灌醉。
雪已经停了,地上白茫茫一片。雪地里那个仿佛找回几分英气的身影正在捧着酒壶仰天念道,“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所以知酒圣,酒酣心自开。……”
注视着这个今日从云端跌落的皇子,想着他难逃今后十多年的磨砺。我知你再过十三年,又会登上顶峰,成为一代贤王,却不知道你的父亲何时取我的性命……
端起酒杯一仰而尽,心中暗念,“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夜色刚有些朦胧,我收拾着白天十三在这里喝酒时留下的杯盘狼藉,心中暗自有些后悔招揽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又觉得不忍看着他如此消沉,毕竟是自幼看着他长大的,也只得怨自己命苦。
突然身后响起脚步声,还未等我起身回头看是谁,就已经落入一个怀抱。胤禛……但又突然醒悟这里是畅春园,他这样会留人话柄,忙伸手将身前的两只胳膊向后推开,转身。却落入了他眼神营造的点点柔情中。“你怎么来了?”突然我发现旁边很静,再看院子里,原来那一班奴才早都不见了。
“我已经打点好了,只是时间不多。”我看他坚定的表情,点了点头。抬手抱住了他。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竟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今儿是你生日,我想着来给你贺寿,却不料被事情绊住了。”
我又紧了紧胳膊,“不用你来贺寿的。只要你能过来陪我呆这么一会儿就知足了。”
他也紧紧地抱着我,“潇儿……你叫我该怎么办?”声音里已经充满了被他平日里刻意压制住的痛苦。
“等。我会等你陪我看细水长流,你也会等到我的。”我眼里含着泪,不知为何安慰他的话,仿佛像是在安慰自己。
两个人拥抱良久,外面有一声口哨声。他冲着我说,“我该走了。”
我点了点头,却突然想起上次给他的诗。“上次给你的那诗……”
他捏了一下我的手,“我明白。取每句第一个字:过露其长,恐其见疑;过露其短,恐其见弃。多谢你的提醒。”
看他明白我的意思,冲他点了点头,看他离去。当那身型隐入黑暗中时,心里竟是无限惆怅。等待……要你等待只是要你坚持下去,不要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刚刚开始就失去了斗下去的勇气。虽然知道你日后必将得到那个九五之位,可心中却担心着,牵恋着……等待的结果,我不能告诉你,也不敢告诉你。我终将离去……
雪霁的天有些微冷。被软禁得久了,似乎已经习惯呆在屋子里,而不习惯出去。我半躺在那张贵妃塌上,身上拿了一床毯子盖着,眼前则是一个笸箩里面装满了密密麻麻丝线。看着手中的撑子有些好笑,这么多年了,竟然才想到要给他绣一个荷包。也许以前想的是总有机会嫁给他,等真正嫁给他的时候再送吧。可现在却只想着如果我不在了,给他留个念想儿,不要让他那么快就忘了我。对,千万不要忘了我。被软禁的五年时间里,我每天每夜都在想着他,最怕的就是他忘记了我。
花样子是我自己画的,两枝荷花。荷花显然已经过了盛开的季节,有几片花瓣已经凋零。想着初见时的那句话,心里暗自笑道,原以为以后他寂寞的时候有我可以相伴,却不曾想,与他相伴的仍旧是枯荷。
棉帘被打开了,抬头看去原来是康熙进来。忙掀开毯子下地给他跪倒请安。他点了点头,径直坐在了我刚才坐的地方。看着他的靴子上可能因为踩过雪,有些微湿,连忙端了脚炉和火盆拢到他脚旁。
康熙喝着丫鬟们刚端来的茶,突然问我,“昨儿老十三来你这儿喝酒了?”
我点头,没有吭声。
康熙向后靠在塌的椅背上,“朕的这些儿子里面,其实老十三跟朕的性格最像。”
我顺嘴接了一句,“长像也最像。”
康熙愣了一下,然后又笑道,“是,最像啊。”然后陷入他的回忆中,似乎在回忆什么。“潇儿,老十三是不是很怨怪朕啊?”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略思索了一下,答道,“回皇上的话,十三爷没有怨怪皇上。”
康熙摇了摇头,“你一向牙尖嘴利的会跟朕说实话,而且句句都刺到朕心里头去,怎么这会儿倒照顾起朕的心情来了?还是替老十三开罪啊?”
我只得接道,“十三爷没有怨怪皇上,只是怨怪生错了地方。生在皇家,就有了许多无奈。”
康熙盯着我看了半天,“你果然句句都要刺到朕的心口去。他现在心情可好些了?”
“回皇上,醉了一场,十三爷应该明白很多道理了。以后不会再去自寻烦恼了。”我欣然答道,心里却想,你们父子俩闹矛盾,最后却要我去安慰,真不知道是哪根儿筋儿不对了。
“你也觉得朕错怪他了?”康熙突然问我。
“皇上罚十三爷自然有皇上的理由,奴婢不敢多嘴。”我低头,不想让他看我的眼睛里已经明确的答案。
“哎,他是还没明白,朕的身边是太危险了。你说得对,他们兄弟没有一个没有野心的,若是我还将老十三放在身边的话,这次他们针对的是太子,下次可就是他。”康熙突然对我说了实话。我心里惊奇,连忙抬头看他神色,又见不是骗我。心里突然有一丝温暖,想不到一直不近人情的他居然还有这样爱子的温情一面。觉得以前有些错怪他,神色缓了很多。
他突然看到塌子下角的笸箩里的撑子针线,眼神微眯,“丫头的女工怎么样?”
“回皇上,勉强说得过去。”我答道,心里却琢磨不透这只老狐狸又有什么把戏。
“若得了空,做个什么出来让朕看看你的手艺吧。”康熙似笑非笑,我点头答应了。
康熙使了眼神,旁边的伺候的人都上前帮他披上外衫,带上帽子。
他才抬脚走到门口,就突然回过头来,“朕已经召集廷臣列马齐的罪状了。没人敢再倡立老八了,你们佟家也不行。再过两个月朕打算复立太子了。”刚想抬步出门却又转头,“朕还准备封老四为亲王,给他指了年遐龄的女儿当侧福晋,你可满意?”然后扭头出了门。
心里有些郁闷。虽然明知道不可避免,但还是有些恍惚。拿起针线,却有些力不从心,没有心情再绣那荷花。
已经打了春,湖边的柳条都抽出了嫩芽,闻着好像有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是自然的清新的味道。我走在湖边,慢慢地享受着这种似乎已经很遥远了的“自由”。
“咸阳二三月,宫柳黄金枝。绿帻谁家子,卖珠轻薄儿。”
正慢慢的念着,不想旁边穿来了喝着我声音的念白,“日暮醉酒归,白马骄且驰。……”
转头看去,一袭白袍,长身玉立。早不见了当日的孟浪与顽皮,当日只及我腰间的他已经足足高了我一个头。春日的阳光下,有些耀眼。那个记忆中的小恶魔似乎已经不复存在。眼前的是那个从史书上走下来的豪气青年
“给十四爷请安。”我俯身请安,却不闻他让免礼。抬起头来,却正对上他盯着我看的眼眸。火热的情感在里面宣泄着,我却没法闪躲。咳嗽了两声未顾得礼数自己起身,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他只是看着我,并未做声。我低头站着,想着上一次跟他见面是还是这个楞头小子冲我表白,让我尴尬无比。那些时光似乎一下久远到让我都无法想象与触及了。
“十四爷若没有吩咐,奴婢先告退了。”他的眼神下,我有种想躲的冲动。
刚挪了步子准备走,却被他一下拉住了袖子。“潇姐姐……”的
因想着身边都是康熙的眼线,忙把袖子从他的手中抽出来,低下头,“十四爷有什么吩咐?”
他的手并为收回,只是在半空中垂着,想抓,却又抓不住。有些不解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面色缓了过来,将手收了回去。“听说之前十三哥从潇姐姐那里大醉而归,不知我老十四有没有这个福分?”
看他的样子不忍,只得点头并未说话。他抬步就像观澜榭的方向走去,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为何给十三哥的就是美酒,给我的却是清茶?”十四坐在那里,腰依旧笔直,冷着面孔看着我问。
“十三爷需要醉,十四爷需要清醒。”我站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答道。心里虽然不忍,但想着这样是为他好,也只得强这样做了。
“潇儿,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给你。今后让我来保护你,好吗?”十四突然叫了我的名字,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看向他,却是清明的眼目,妨若他的四哥一样。
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十四爷请避嫌,潇儿不明白十四爷说的是什么。潇儿什么都不敢要,也什么都要不起。十四爷的庇护潇儿受之有愧。”话是说明白了,只是不知道他能否理解了。我也有我的无奈,你又何必再来相逼?
十四有些痛苦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茶碗,向地上一摔,“你心里的那个人就那么重要吗?”说完抬脚离去。
上前拣着地上的碎片,身后的宫女们连忙上前帮我一起收拾。“可惜了这上好的云南普洱……”我冲她们苦笑……
过得黄河水,露宿壶口旁。
其时天边月,长照吾行装。
恐九曲十弯,其形如流觞。
见吾同醉人,疑是心忧伤。
过得长江水,露宿九江头。
其时正重阳,短哉几度秋。
恐人生如梦,其实也苟苟。
见君不知时,弃别又烦忧。

怕大家看得忘了,上一章中,潇儿给四四的纸条上写的这首诗,嘿嘿,读每句第一个字就正好是那句:“过露其长,恐其见疑;过露其短,恐其见弃。”
鄙人纯粹为了情节粗鄙之作,词不达意的地方大家谅解~
ˇ第十九章 心绪凄迷ˇ

踏遍清秋路  作者:纳兰馨雪 作者有话说
第十九章 心绪凄迷
康熙四十八年
三月,复立胤礽为太子,昭告宗庙,颁诏天下。
十月,册封皇三子胤祉诚亲王,皇四子胤禛雍亲王,皇五子胤祺恒亲王,皇七子胤祐淳郡王,皇十子胤(示我)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俱为贝勒。
“朕封了老四为和硕雍亲王。”康熙一面拿着我桌上随手放着的一本《饮水词集》一面若有意若无意地说道。我点点头,“皇上已经昭告天下了,不用专门通知奴婢。”
“我听老四身边儿的人说老四很宠年遐龄的女儿。你真的以为老四会眼巴巴地等着朕把你指给他?”他边说边轻蔑地注视着我手上的扳指。
我低头注视着手上的扳指,心里有些难受,他不会眼巴巴地等着我,但也不会不等。这就是这个古代社会的现实。三妻四妾,坐软温香,即便是爱情也不能只期待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皇上反正是不会把我指给他,那他也没必要眼巴巴地等着。”我绞着手里的帕子答道,只是不想在口舌上也输掉。
康熙站起身,扯过我手里的帕子,展开看了看。上面是我自己画的几枝翠竹,并拿着丝线细细地绣好了。旁边还因为无聊自己描了字上去绣了出来,“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你写的?”康熙拿了帕子问。
“不是。”我老实答道。正在思索如果他问是谁写的我该怎么办,郑板桥老先生怕这会儿才有十六七岁,我怎么能知道他以后会写这首诗。却不料康熙也并没有再问,只是将帕子纳入怀中。我抬头惊恐想问,他只淡淡地说,“以前答应过朕绣样儿东西让朕看你手艺的。”我方想起来以前确实答应过他,也只得做罢。接着做低头鸵鸟状。
“朕已经在畅春园北赐地给老四建园子了,等建好了你也可以去那边逛。”我点头答应,只是不知道康熙是什么心态。
十一月,天气有些燥冷。我因为觉得无趣,又想起康熙日前说过我可以去畅春园北边他的园子里看看,就唤来了丫鬟陪我去北边儿的园子走走。
这里有的地方已经成型,有的地方还未动工。心里想着,京西,畅春园北边,莫非这里就是圆明园?心里兴奋,想着自己曾经看着圆明园的断壁残垣时的那种心痛原来不是凭空而来的。这里还未建成时我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漫步。几百年的盛衰荣辱,刹那间有些压抑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一直走到这里的至高点,可以看到这片雏形圆明园的全景了。走得有些累,因看见前面有已经修葺好的屋子,便想过去小憩一会儿。屋内已然装修完好,不知道是给谁住的,显得精细雅致。丫鬟们伺候我把披风脱下,我又寻了椅子坐下。开始欣赏墙上挂得字,可以看出来是出自胤禛的手笔。
才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屋外的亭廊上有一群人过来说话的声音。
“要我说爷最宠的就是年妹妹了,要不怎么就将紫碧山房这块风水宝地给了年妹妹?”一个女人声音有些细细尖尖的。
“李姐姐说笑了。爷还是顶宠姐姐你的。”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
“年妹妹就不要害羞推辞了,爷的心意咱们阖府上下都清清楚楚的。”又一个声音进来,略带醋意。
“耿姐姐你们就不要取笑我了。”娇媚的声音又传来。我身上一阵冰凉。眼前的房间是他给年氏准备的吗?那墙上的一笔一画,似乎有些刺眼。
有些站不稳,旁边跟着我的丫鬟忙上来扶住。“格格,你没事儿吧?”
我摆了摆手,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突然听到外面又是一阵“给四爷请安,给福晋请安。”一阵有些杂乱的请安声,我心里直觉地想避免这样的场面。
又听到舒裕的声音,“爷,走得久了,要不咱们先借年妹妹的屋子进去坐坐吧。”然后就是开门声,嘈杂声,许多人的脚步声。
扭头看去,一群人看见屋子里已经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回头对上一群不明所以的视线,低头上前两步,“给四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舒裕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潇儿,是你吗?”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十多年未见,她老了许多,想必我也是。竟有些时过境迁的感觉。舒裕连忙拉过我的手到她身边,“这么些年未见了,想不到今日竟在这里遇见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扭头看了面无表情的胤禛一眼,冲舒裕含笑说道,“皇上今日准我可以来这边新修的园子看看。没有通知就闯了姐姐家实在不好意思。”
舒裕低头看了我穿的衣服,一身紫红色的宫装,略微点了点头,“原来妹妹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在皇上身边。”
我知她想岔了,但自己穿着宫装梳着把子头又实在不好分辩,只得点头应了。
她身后的那一群胤禛的妾室们光是看我跟舒裕对话,约莫着猜出点我的身份,又实在疑惑我干吗要给他们爷和福晋行礼,所以都未动。
“今日来的突然,没有跟姐姐和四爷报备,实在不好意思。潇儿先告辞了,改日再谢过姐姐和四爷。”我略微行了个礼就带着身后的丫鬟们离开。刚走两步看向那个仍为动一动的人,心里有些疼痛,又转身道,“还要谢过年侧福晋的宝地,刚才不知是侧福晋的地方,所以在此休息。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原谅。”
接着头也不回的转身出门了。才到门口,眼泪已经从眼眶中划下。拿起帕子胡乱擦了两下,心里憋得又十分难受。只想得早些回观澜榭找个被子蒙头痛哭一顿。
正跑着,却有人撞了上来。我一个不防备倒在了地上。后面的丫鬟们赶快跑上前将我扶起来,正要责备撞我的那人,却看到是秦顺儿。他看到我也是微微一愣,又忙跪下磕头道饶。我摆了摆手,任由丫鬟们搀着我回了观澜榭。
夜幕已经降临,屋内没有点灯,我一个人蜷缩在床上。伺候我的人都被我遣了出去,屋内静静地只有我一个人啜泣的声音。
心里明知道这一切无法避免,但还是恐惧这样的结局。他又爱上了一个女人了吗?他忘记我了吗?心里不停地问自己,又眼见着自己已经开始衰老的容颜,怎么可能跟那些十八九岁花一样年华的少女们相比?
屋内很冷,我本能地自己紧紧地抱着自己。他此刻应该软玉温存吧,心内苦笑,为何我曾经那么执着地相信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爱情。
嘴里念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念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念着“定不负,相思意。”眼泪一串串流下,心里疼得难受。
屋内一下子点起灯来,亮堂许多。我的眼睛一下子有些不能适应,眯着眼睛过了好久才渐渐舒服了些。又看见康熙坐在我床对面的椅子上。
慌忙下床跪地请安,又觉得自己有些衣冠不整,有些无所适从。
康熙别过脸去,“披上件衣服,要不就干脆回床上坐着吧。”我拽过件衣服披着,又觉得还是不太好,索性按他说的回床上坐着拿被子盖住了大半个身子。
偌大间屋子只有我跟他两个人坐着,刚才进来点灯的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去的。“今儿去老四的园子了?”他问道。我点了点头。眼泪又划了下来。
“也不看看自个儿眼睛都肿成什么样子了。”康熙突然来了句,我别过头看到他脸上一丝嘲弄的表情。
“如果万岁爷是来看笑话的,那这笑话也已经看够了。”我的声音依然带着哽咽,却强硬地对他说。
康熙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都哭成这般光景了偏还要嘴硬。还以为你有超凡脱俗之处,想不到还是跟小女儿家一般儿女情长。”
我冷笑一声,“万岁爷是天子,自然不会懂凡人的七情六欲、儿女情长。”
“让你这么一说朕倒不是人了……”康熙自嘲得笑起来。“往日你句句往朕心口里刺的时候,朕可有说过些什么?朕今日只是来看看你顺便宽慰你一下,照你的说法,反倒成了看笑话的了?”
看他的表情不像骗人,有些感觉自己刚才失礼,又不好说什么,只是把头埋在膝盖中间不再说什么。
“若是你不待见,那朕以后免了老四的家属们进园如何?”康熙突然安慰起我来。
我摇了摇头,“她们要进便进,与我何干。我不看便是。”脸依然埋在膝盖中间。
康熙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大手搭在我的脑袋上,慢慢地摸着。“好好休息吧,以后不再告诉你老四的妻妾消息了。看样子你这孩子又是一棵痴情种子。”
康熙似乎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寂静的夜里,房间内只可以听到我微不可闻的一两声啜泣。过去的,一切都回不来了。就好像我的眼泪一样,流出去了,就会干了,然后蒸发在空气里。周围一室的空气仿佛都是我的眼泪挥发后的产物,郁结着忧伤和绝望。
告诉自己,哭过以后就把那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忘掉。他有妻有妾有儿有女,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遥远地站在河对岸的梦想而已。我们中间隔着一条河,过这条河,需要三百年……
康熙四十九年缓缓地到来。我在观澜榭里过起了蜗居生活,很少出门。还在新年中,突然有丫鬟进来说贵妃娘娘来了。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跟她们迎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来的是小姑姑。仔细思索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小姑姑了,曾经那个拉着我的手看起来瘦弱的小姑姑已经有些苍老了。曾经那个似乎遇事只会哭闹着的小姑姑已经显得雍容华贵管理后宫事物了。冲她行了礼,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一把拉入怀中。
“潇儿……”小姑姑之前平静的脸色变得有些激动。
“小姑姑……”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着,这五年多来我连一个亲人都未曾见到。当听到家人呼唤我名字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的乖侄女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今儿才跟皇上请得的恩旨可以来看你啊。当年你三叔给我消息说你被皇上带进宫了,我就一直求皇上让我来看看你,结果皇上一直不准。直到今儿,我说快到你生日了,我说什么也要来看看你皇上才准的啊。”
我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她也半蹲着搂着我。“我在观澜榭里被皇上关着,一直未曾出去过。”一直压在心里的委屈似乎到了亲人面前一下子决堤了。多年积攒下来的伤心似乎一下全部倾泄出来。
“快,快起来。地上凉。”小姑姑拉着我从地上起来,进了屋子。
她坐在塌子上,我坐在她脚边的凳上。头搁在她的腿上,任由小姑姑的手抚摩着我的头。
“潇儿,你心里苦就哭出来吧……”小姑姑拍着我,让我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本来是苦的,见到姑姑以后就觉得自己有了依靠,不苦了。”我幽幽地说着。
“哎,”姑姑叹了一口气,“被关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想跟皇上吗?”姑姑突然问我。
我摇了摇头,“不想,从我第一次接触皇上就恨他,怎么可能跟他?我恨大姑姑临死前他都不能陪伴在身边,我恨他不给我和胤禛幸福,我恨他从来不曾给瑞琳父爱……我从未对皇上有过好感。”
姑姑又叹了口气,“这些话也就咱们娘俩间说说,若是让别人听到了,这些话可都是要命的啊。”
我点了点头,“因姑姑不是外人才这样说的。”
姑姑又说,“潇儿,我不瞒你。皇上肯让我来是想让我来劝你答应他纳你为妃,可是我知道你必不会答应。你是什么性子啊,最向往那自由自在的天空。紫禁城怎么关得住你?就算是他把你关到这里十年八年,你那性子还是关不掉的。”
“那姑姑回去如何交差?”我抬起头来问。
姑姑笑了一下,“你的性子想必他也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被我劝动?只是皇上想纳你为妃也不是那么无缘无故的,他能这么关你五六年的,想必也是为了你上了心的。你以后想逃出去,难啊……”
“潇儿就没有想过要出去。当日拒绝了皇上,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如今在这里浑浑噩噩的,也只是等最后那一天来而已。”
姑姑叹了口气,“若是真那么简单就好了……只是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点了点头,又靠在姑姑的腿上。正月里的太阳似乎也有些暖和,仿佛回到了遥远的温暖的家,我睡着了…… ˇ第二十章 翻覆如斯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