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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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扪碑记
作者: 陈平原

比起忧郁且早逝的井君,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川端康成更为世人所称道。川端君久负盛名的《伊豆舞
女》写作于此地,为整个伊豆半岛的旅游业作出巨大的贡献。至今东京每天仍有多趟开往伊豆的"舞女号"
列车,旅游巴士上更不时掠过装扮成"伊豆舞女"模样的导游小姐的倩影。最让人拍案叫绝的宣传品还是属
于此书的"发祥地":走在汤岛街道上,忽然发现下水道的铁盖上居然铸着《伊豆舞女》中的男女主人公。
设计者大概缺乏想像力,让舞女和学生整天与污水打交道,而且忍受车碾人踩,实在非我辈所能接受。

当年学生和舞女从汤岛到下田经过的路,如今不再通行。承芦田君雅意,开车绕一大圈,转到已废弃
的天城隧道南口。在阴冷的隧道里唱歌,回声效果很好。遥想当初从这里走过的文学人物(从抒情的《伊
豆舞女》,到推理的《越天城》--松本清张此作未见中译本,倒是其《砂器》早为国人所熟悉),不知可
曾"引吭高歌"。隧道北口多有游人走动,也立着几块说明性的木牌,当然不会忘记提醒此即大名鼎鼎的"
舞女隧道"。只可惜木牌上没有标明隧道长度,随身携带的各种旅游指南也都漏了这一笔,只好由我来补
阙--踱了一遍,共六百五十步,约合四百五十米。

其实,在隧道怀古之前,我们还参观了伊豆近代文学馆。之所以倒过来讲,纯属文人积习,为了"文
气"而牺牲"真实性"。文学馆乃此次伊豆行的重点,很想将其作为"压轴戏"来唱。只可惜贪玩,对花时费
力的文字考据不大感兴趣,只是走马观花一番。到过伊豆或写过伊豆的知名作家实在太多,这里展出的一
百二十家几乎囊括了大半部近代日本文学史。此馆最可骄傲的,一是《伊豆舞女》的原稿以及六次改编成
电影的相关资料,一是出生于此地的历史小说家井上靖。刚好碰上了"井上靖与丝绸之路"专题展览,拍拍
披满征尘的越野车,再观赏那熟悉的西域风光,颇为亲切。井上的小说多以古代中国为背景,我很喜欢;
不想在此见到他"沼津"时代的家。在复原的建筑物周围徜徉了好一阵,听水车,看浮云,于宁静中感觉生
命的跃动。只是限于管理规则,未能"深入堂奥"--但愿这不是对我辈读者的暗示。

还有一件小事值得一记,在文学馆附设的餐厅用午餐,妻子要了一份名为"舞女"的套餐,又贵又不好
。还是我出来主持公道:谁让你吃的是"文学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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扪碑记

研究文史者多喜欢读碑,我也未能免俗。每次出外旅游,读古碑是主要节目。之所以强调"古碑",因
今人之碑多粗制滥造,文既不雅,字又丑陋,再加立意卑俗,几无可观。这里所说的"碑",既包括由帝王
封禅祭天竖石称碑发展而来的功德碑,也包括由宫室宗庙里竖木称碑发展而来的墓志铭--后者更为我所看
重。起码从东汉蔡邕《郭有道碑》起,碑就有序有铭,而且立在墓上而不是放在坟中。虽说像刘勰所赞让
人"观风似面听辞如泣"的墓志铭难得一见,读读同时代人略带夸张的评价,顺便欣赏古代的书法与石刻,
也是一种兼及文史与艺术的享受。

没想到访学东瀛,还能继续这种享受。最早提醒我注意东京的"古碑"的,是现任教京都大学的金文京
先生。"古碑"其实不古,远者三四百年,近的也就四五十载。不是说此后不立碑,而是或只刻名讳和生卒
年月,或改立日文的歌碑、句碑。江户和明治时代不少名人之墓,都有汉文撰写的墓志铭,是我阅读这一
段历史的最佳教材。于是,天晴日好且有闲情逸致时,总不忘携妻子游古寺,扪古碑。

说"扪碑",既写意也写实。历经地震和战火,现存的"古碑"并非原貌,或翻刻或移位。翻刻的容易辨
认,移位的则必须发挥想像力,否则会惊讶东京的古墓老比例失调。又要保存古物,又要顾及寸土寸金的
商业利益,于是有"缩碑"之说。大概现在的日本人很少光顾那些汉文撰写的墓志铭,因此常有碑背靠着围
墙或两碑相距甚近以致不堪卒读者。这个时候就只好"扪碑"了。新宿净轮寺中江户前期数学家关孝和之墓
乃"都史迹",可碑阴靠墙,我只能摸出前后两行,实在没有体力读完全文;目黑大圣院有大正年间移入的
受幕府弹压的切支丹T字形石灯笼,中间那幢两侧各刻一句七言汉诗,可因为旁边两幢夹得太近,摸了半
天也没弄明白所言何志。

也有因流连忘返,不觉已是万家灯火,只好改"读碑"为"扪碑"的。"扪碑"虽"雅",可实在不方便。不
到万不得已,决不出此下策。倘若是自家的过失,不能怨天,不能怨地,也不能埋怨碑建得不合理,只好
夫妇互相推卸责任了。

积习难改,除了"读史",还想"品文"。这可就有点麻烦了。《文心雕龙》"诔碑"篇云:"夫属碑之体
,资乎史才,其序则传,其文则铭。""史才"不仅指叙事技巧,更兼"不伪饰"的史家精神;后者与墓志铭
专标祖宗盛德的文体特征相左,颇难真正实行。古来为人撰墓志铭者,绝少不"谀墓",故难得好文章。日
本人自然也不例外。以提倡古文辞名世的荻生徂徕,其墓志铭由居高位的弟子藤忠统撰写,有传有铭,可
就是言之无物。端起架子歌功颂德,尽是"天降文运斯人云受"之类的套语,焉能有好文章?借鉴传记手法
,在列举德行的同时刻划人物,是墓志铭成功的奥秘。涩谷祥云寺的荒川显德碑(冈崎壮撰),叙事之余
插入关于传主相貌、举止以及性情的描写,最后来一句"夙能国风,晚年尤多佳咏",显得摇曳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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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招魂
作者: 陈平原

要说文章之美,我最喜欢的还是港区泉岳寺的《烈士喜剑碑》。撰者林长孺有《鹤滦文钞》传世,黄
遵宪《日本杂事诗》将其列入"馀子文章亦擅场"。此碑收入文钞时,评者多誉为奇文传奇人的"必传之作"
。一句"喜剑者,不详何许人,或云萨藩士,盖奇节士也",省略了许多常见的废话,且有扑朔迷离的神秘
感。接着是喜剑如何辱骂国亡而"游荡不已"的大石良雄,听说赤穗四十七义士复仇后,方知错怪了忍辱负
重的良雄,于是赶赴江户,自刃于其墓前。整个叙述充满戏剧性,笔法颇类太史公。赞叹过此"古之侠者"
的"奇节",该轮到讲建碑的经过了。本以为是强弩之末,没想到还能如此出奇制胜:

中西伯基亦奇士也,恒喜谈忠臣烈士事,不离口。尝憾喜剑有此奇节,而世多不之知也,欲别建一石
于泉岳寺,略纪事迹,以示后人。赍费金若干,来征文于余。余时年方二十七八,未尝作金石文字,固辞
,不可,乃约自今学文十年,而后草之。时余贫甚,伯基乃留其金,使余自救。尔来荏苒过二十余年,今
则伯基年逾六秩,余亦五十余,皆颓然老矣。余乃为文出金,致诸伯基,遂偿两债。嗟乎喜剑之死固奇矣
,伯基此举亦奇矣,独恨余文不奇耳。

黄遵宪在开列一大串"以文名世"的古文家后,称"东人天性善属文",其中之佳作"不难攀跻中土"。此
《烈士喜剑碑》大概可算一例。

不过,据明治三十一年出版的大桥义三所着《高名闻人东京古迹志》,喜剑虽隐身江湖,却并非"不
详何许人",乃肥后细川家之浪人,本名大川源兵卫。想来当年确是失考,不会是林氏为作文而故弄玄虚
,不然立碑时会引起公愤的。

大桥义三此书又名《古墓之露》,专门记载其时东京尚存的名人之墓,包括武臣、国学、儒家、侠客
、经济、医术、俳谐、烈士、妇人等三百余众。此君趣味与我颇为相近,可惜不记碑文,而自撰的介绍文
字又过于简单。除了关于喜剑的考证,还有一则记载有趣,那就是将日本的"小说界泰斗曲亭马琴",比诸
中国的李笠翁和西洋的莎士比亚。

招魂

偶读梁启超主办的《新民丛报》第五号,得悉光绪二十八年正月初三,中国驻日公使蔡钧曾于东京九
段坂之偕行社宴请中国留学生。两百多"郁以山河故国之思,肆以春夏少年之气"的留学生与公使共享"团
聚之乐",唯一的缺陷只是因此地乃日本陆军军官公所,不能允许龙旗飞扬。

读完这篇《中国留学生新年会记事》,总觉得气闷。所谓"偕行",自是取意于《诗经·秦风·无衣》
中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句意。明明知道"偕行社"乃日本陆军为纪念
甲午战胜中国之役而醵资兴建,为何众人仍能"其乐融融"?那时"排满"一说尚未通行,总不能说战败的是
"满清"而不是"中国"?大概学子们一心效仿日本变法维新,只好不计前仇。此前康有为不也曾设想借兵日
本匡扶光绪?可见那时中国读书人对日本的感情相当复杂。甲午之战固然警醒国人,但更暴露了大清帝国
的脆弱,无形中加剧了列强瓜分中国的步伐。正如坂本太郎所说的,此后,"清国就像一头倒下的、任人
宰割的巨兽一样可怜"(《日本史概说》)。对于中国的近代化进程来说,那一仗其实是致命的:既堵死
了中国在亚洲崛起所需要的国际空间,又宣告洋务运动的破产,此后只能走政治革命一路。史家曾经庆幸
"因祸得福",使得落后的中国快步进入社会主义。百年回首,尘埃落定,人们有理由思考"另一种可能性"

此代表日本之崛起与清国之没落的"偕行社",在当年可能是领导潮流的时尚建筑。夏目漱石就曾以古
式灯塔边盖起"偕行社一般的新式砖瓦建筑"这种不古不今的"滑稽"现象,作为现代日本的象征(《三四郎
》)。不想打听此"新式砖瓦建筑"到底毁于地震还是战火,附近的靖国神社更能引起我对中日两国之间百
年恩怨的思考。

一八七九年王韬撰《扶桑游记》,叙其游览为纪念"维新之际义士捐躯而殉国难者"诏筑之"招魂社"--
此即"靖国神社"的前身。那时中日之间尚无战事,王氏对日人借招魂鼓民气十分赞赏:

每逢设祭之日,角抵竞马,烟火杂沓,鱼龙曼衍,极为热闹。此亦足以见日廷恤典之攸隆,而民生忠
义之气奋发而不能自已也。

倘能百年后故地重游,王韬不知作何感想--反正我没王君那么超然,看到的不只是"忠义之气",更包
括"腥风血雨"。

走进仍是"树木郁蔚苍翠如幄"的靖国神社,心情格外沉重。平心而论,这是东京最为幽静也最为肃穆
的神社。倘若不认汉字也不懂历史,纯从观光角度评判,此地不愧为"胜景"。可惜树林里到处悬挂的第几
师团第几连队的慰灵标志,在在提醒我记起那场给亚洲各国带来巨大灾难的侵略战争。迫于外界的压力以
及日本国民对战争的反省,神社的布置已经相当收敛,陈列品的说明尽量采用低调;可这仍然改变不了其
为军国主义"招魂"的嫌疑--这也是亚洲各国对日本官方正式参拜靖国神社极为警惕的原因。

在日本,"灵魂信仰"古已有之,将死于非命的亡灵尊奉为神而祭祀之,这种想法很有"人情味"。因其
不分敌我,只要是死于战乱的人,一律供养,以慰其亡灵。明治初年,这种想法依然流行,比如东京惠比
寿附近的台云寺中有座慰灵塔,便是祭祀"日清战争"中阵亡的中日两国军人。而靖国神社之突出"为国捐
躯",使得这种"已在国民的宗教意识中扎根的慰灵传统有了本质的改变"。此后,必须是效忠于天皇和大
日本帝国的,才有资格享受祭祀。这种置幕府军队与外国士兵之死于不顾的"招魂",在推行天皇崇拜和军
国主义的同时,培养了民众的"残忍心"--很难说这与太平洋战争期间日本军队在中国以及东南亚的暴行没
有关系(参见村上重良《国家神道》第三章)。当年梁启超等赞赏日本人之"祈战死",只讲激发"尚武精
神",不问是否"慈悲为怀"。这种狭隘的"爱国主义"对国民灵魂的扭曲与污染,并非只是日本独有的"偶然
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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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汤岛梅花
作者: 陈平原

东京所有的佛寺和神社,都在"祈求世界人类和平"。不妨将此作为日本民族对于过去历史的一种反省
。这一国民心态在靖国神社里也有所折射,那几百只专门喂养、定时诊查的和平鸽,便是例证。冬日的午
后,阳光照在稀疏的树林间,雪白的和平鸽三五成群腾飞上下;洁净的砂石地上,母亲带着小孩与鸽子嬉
戏,父亲在一旁录相--但愿孩子长大后能记得的,不只是"鸽子",更包括"和平"。

并非有心"参拜",故而旁门出入。转到表参道,方才发现巨大的鸟居以及大村益次郎铜像。此君被誉
为现代日本军队的创建者,一八六九年任明治政府兵部大辅,实行军政改革,同年被刺身亡。东京的"招
魂社",正是其主持创建。记得夏目漱石小说《三四郎》中的原口先生不断咒骂此铜像,说是"不如建造一
座艺妓的铜像更高明些"。大概正像小说所交待的,原口之所以"咒骂",很大程度因为他与铜像的制作者
是"死对头"。搬开历史人物功过之争,单从铜像艺术本身着眼,原口先生不该对这尊"日本人"最早的"西
洋铜像"如此苛刻。夕阳余晖中,高高在上的大村君,着草鞋,披羽织、战袍,持望远镜,一脸刚毅,颇
能体现那时"和魂洋才"的人格理想。

铜像的长篇铭文出自明治维新的中坚,曾任太政大臣的三条实美之手,汉文不错,书法也甚佳--那毕
竟是一个刚从"和魂汉才"转为"和魂洋才"的时代。

汤岛梅花

东京赏梅的去处很多,对我来说,最方便的莫过于东京大学附近的汤岛天神。也正因为太方便了,总
以为后会有期,不知不觉竟错过了好时机:第一次拜访时,"有女初长成";第二次则已是"半老徐娘"了。
没能见到其最为灿烂的"青春",总觉得遗憾。

闲来遐想,或许是菅原君洞察世态人情,故意不让参拜者心满意足。世人多对得不到的东西格外怀念
,且在想像中不知不觉将其理想化。比如我吧,就因为留下了"遗憾",汤岛梅花给我的印象,反而比花开
似锦、游人如织的东京后乐园、水户偕乐园还要美好。

汤岛天神的梅花其实少得可怜,名为"梅园",也就十几株。套用刘禹锡的《陋室铭》:花不在多,有
"骨"则秀;园不在大,有"气"则灵。"骨"乃虬蟠苍劲,这点大概不会有太大的争议;"气"指人文氛围,则
不见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对有人文精神滋润的"自然"情有独钟,大概远不只我一人;要不单从"风景"论
,此园实在说不上出类拔萃。汤岛梅花的魅力,很大程度来源于神社祭祀的"学问之神"菅原道真。再加上
东大的魅力,此处成为高考学生祈祷的最佳场所。因而,即便说不上"谈笑有鸿儒",起码也是"往来无白
丁"。

菅原道真(八四五--九○三)乃平安前期的文人学者,曾任右大臣,蒙冤屈死后,日本国内天灾不断
。人们相信这是菅原的幽灵在作怪,于是在平安京的北野建社祭祀,供奉其为"天满大自在天神"。朝廷还
赐他"火雷天神"封号,希望借其威力压服雷神。中世以后,"火雷天神"逐渐演变成为专司文章、诗歌的"
学问神"。荻生徂徕《菅庙》诗云:"菅公儒雅士,千岁事堪嗟";"忠冤尤霹雳,诚感唯梅花"。于"儒雅"
、"霹雳"外,又添了"梅花"。日本本不产梅,七世纪前后方由中国传入。《怀风藻》中已有咏梅诗,此后
的儒者雅士吟诗作文时更离不开梅花。大概正因为如此,在世人眼中,最配得上"梅花"的,当属此"儒雅"
之菅公。

既然祭祀的是"学问神",周围名胜自然都与学问有关。进入神社,最引人注目的,是立于梅园中央的
《汤岛神社一千年祭碑》。碑大而园小,有点不成比例;照常理推想,可能是当初立碑时,神社与梅园的
规模都远比今天大。此汉文碑立于明治三十三年,由"敕选议员文科大学教授正四位勋三等文学博士重野
安绎"撰写。重野君号称日本汉文第一,当年与黄遵宪颇多交往,黄氏《续怀人诗》中有一首是献给他的

得诗便付铜弦唱,对局何曾玉袜输。

绕鬓青青好颜色,绝伦还似旧髯无。

黄氏自注:"东人称君为三绝:一能诗,一善弈,一美髯也。"《续怀人诗》撰于出使新加坡时,所怀
日人包括伊藤博文、本武扬、秋月种树、宫岛诚一郎等,半为官僚,半为文人,都是其使日时的好友。在
东京游览名胜,常能见到黄遵宪及其友人的遗迹,故《日本杂事诗》、《日本国志》以及《人境庐诗草》
都是我绝好的"旅游指南"。此前此后来日的中国人,要不没他的文名,要不没他的地位,极少像他那样所
交多为"当世闻人"。甲午战争前,日本人普遍对中国仍心存敬畏,慕名结交者比比皆是。而这些明治时代
的名人,其文章功业,如今在日本也成了供人凭吊的"文物",这也是我访古时总不忘携上黄氏诗文的原因

梅园里还有一块汉文碑,也是立于明治年间,刻的是菅家遣戒二则(后来在京都的北野天满宫发现相
同的石碑)。其中第二则曰:

凡国学所要,虽欲论涉古今,究天人,其自非和魂汉才,不能阙其阃奥矣。

日本古时崇拜中国,故以"和魂汉才"为理想人格。幕末的洋学家佐久间象山在批判汉学空疏无用的同
时,提倡"东洋道德西洋艺"。明治以后,日本迅速西化,理想人格也随之改为"和魂洋才"。《日本国志·
学术志》中提及朝廷为保存汉学而倡"斯文会",《日本杂事诗》也对"抱遗编守祭器"的"汉学之士"深表同
情。作为中国人,黄氏对日本的汉学由盛而衰大发感慨,其中包含"私心杂念"。想来当初立碑汤岛的诸君
,也不无借古讽今,对抗西学狂潮的意味。只是时过境迁,参拜者们大概不会注意到此中可能蕴涵的"苦
心孤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