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九把刀系列之爱情,两好三坏

  • A+
所属分类:励志名言

“谢谢你。”小雪顺手拿过趴趴熊,在它的黑眼圈上亲了一下。“谢三小?这只熊……”阿克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祝我生日快乐。”小雪搂着熊,心想,这位真命天子真是准备周到。

ˇ3ˇ

电子卖场里,文姿有些落寞地看着门口。

阿克迟到了两个多小时,既没请假,也没电话,难道是生病昏倒在床上了?亏她兴致勃勃地期待昨夜地下道的爱情预言实现,偏偏预言的主角根本没有现身。

文姿看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拨个电话给阿克。“别着急。”店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文姿身边。

“我看起来很着急吗?有什么事好着急的?”文姿不以为然,冷淡地说。

“那家伙昨天特训了一整天,大概是体力透支睡过了头。不过放心啦,今天看你的面相,乖乖的不得了,恋爱的运气很强哦!”店长啧啧地说道。

“无聊!”文姿火速转身进办公室,不想让店长发现她其实笑得很开心。

然而,孟学却挡在办公室前,捧着一束雪白的香水百合,自信地看着文姿。

店长心里暗呼不妙,阿克这小子竟让这黄金单身汉抢了先机。“生日快乐。”孟学递上鲜花,文姿淡淡收下,没有说什么。“不喜欢吗?”孟学也不生气。

在这个卖场里,身为大股东独生子的孟学惟一没有凶过的人就是文姿。

当初文姿刚进卖场时,带文姿见习一年的也是孟学,令人不解的是,文姿对孟学的态度始终冷冰冰的,没有特殊的好感。“那么少,谁会喜欢?”文姿随口说。

“我想也是。”孟学笑着表示同意,看着手表。

两点整,卖场的自动门丁丁当当打开,文姿听见身后阵阵惊呼声。一转身,十几名不同花店的送花小弟鱼贯进入卖场,朝着文姿走来,文姿根本来不及反应,怀里、脚边通通塞满了她最喜欢的香水百合。文姿有些透不过气。

“每天见到你,我才能想起自己为什么呼吸的理由。”孟学说,还是一贯自信无比的笑容。

文姿觉得有东西在眼里打转,但她很清楚,那些让她视线模糊的东西不是因为喜悦而存在。她闭上眼睛,让眼泪流下。“店长。”孟学将文姿轻轻搂在怀里。“是!”店长这才从壮观的花景中醒来。

“我们两个下午跟晚上都请假,没问题吧?!”孟学说,店长当然点头如捣蒜。

地下道的爱情预言像一道可怕的符咒,啪的一声贴在文姿的额头上。

原来真命天子不是阿克,而是眼前这位自命不凡的男人?

ˇ4ˇ

小雪大概累坏了,电影一开始没多久就在阿克的肩膀上睡着了。阿克不是没想过要偷偷闪人,但要在一个陌生女孩的身上搜寻手铐钥匙,实在太猥亵也不礼貌。说起来也是自作自受,说要吃饭看电影毕竟是出自自己的嘴巴。

阿克无奈地摸着口袋里的手机,手机的背后缺了一大块,电池整个被小雪拔去了。

“看电影不能打手机,跟漂亮的女孩子看电影,更是要百分之一百的专心。”小雪在睡着前是这么说的。

所以阿克连一个简单的短信都无法传出去,只看着应该在文姿手中的趴趴熊,躺在身边这位怪怪的美少女怀里。

幸好电影很好看,大概是阿克看过的电影里排行前五的好片吧,所以电影开演十分钟后,观众的大笑声就夺走了这个棒球笨蛋试图想跟观众借手机的力气。

而小雪一直到电影快结束时,才在最后一场感人的爱情戏中醒来,然后以光速哭得稀里哗啦。“怎么办?”小雪哭着。

“什么怎么办?”阿克慌了。

“这么好看我前面都没看到怎么办?!”小雪哭得很惨,“你怎么都没叫我起来看?你一定是故意的,从一开始就打算跟我看两场电影对不对?”

“两场?”阿克完全当机,觉得踩进陷阱的不是小雪而是自己。十分钟后,电影散场,但小雪却铐着阿克,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电影《史瑞克Ⅱ》的等候区。

“大小姐别玩死我了,我今天真的有事啊,如果我不能赶回公司,我的人生恐怕就飙出轨道了!”阿克的灵魂摇摇欲坠。“你这样说真失礼,好像跟我在一起很痛苦似的。”小雪摇摇头。“至少把手机电池还给我吧?”阿克哀求。

“喏!”小雪拿出她的手机,将电池毫不犹豫地拆下,递给阿克。“我要的是我的!”阿克解释。

“你的我保管,我的你保管,约会的时候都要一心一意,很公平。”小雪说。

阿克闷透了,索性放弃,任由小雪将自己拉去买爆米花桶。“跟我约会,就让你这么不开心吗?”小雪嘟起嘴。

“不是,只是……我们根本就不熟,而且我又是烂A片里纯情羞涩一辈子都没福分碰女人的那种小男生,你这样让我很困扰。”阿克捧着两个大爆米花桶,看来晚饭是不用吃了。“真命天子又不是陌生人。”小雪咕哝。

“什么真命天子?你连我的名字都只知道阿克两字就跟我来看电影,我当然是陌生人,跟陌生人约会是很危险的,被卖掉怎么办?”阿克振振有词。

“只有两个字不行吗?好吧,我叫小雪,苏晓雪,晓是破晓的晓,不过我喜欢小一点的小。”小雪自我介绍。

“我叫阿克,克难的克,克服的克,巧克力的克,全名是李麦克,不过不是开霹雳车的那个李麦克。”阿克碎碎地念着,其实他才不是叫李麦克,他叫李克,就两个字。“你蛮喜欢说废话耶。”小雪笑了出来。

“小……小雪,既然我们都自我介绍过了,就不算是陌生人了,可不可以解开手铐?我又不会逃跑。”阿克提议,摇晃着手上吸引众人异样目光的手铐。

“幸福都是这样鬼鬼祟祟的,不抓紧一点,很容易就溜走了。”小雪反而高高举起左手,向周围的人展示与阿克爱的小联结。阿克羞愧地低下头,完全想不出摆脱这个古怪女孩的方法。此时,有一双敏感的眼睛,正站在十米外看着这一切。“阿克?”文姿简直难以置信。

这是怎么回事?趴趴熊被一个笑嘻嘻的马尾辫女孩给抱住,而那个呆里呆气的阿克与马尾辫女孩亲昵地铐在一起,一副初恋小情人的样子。

“要进场!”孟学拿着一桶爆米花跟两杯可乐走过来。文姿深深吸了一口气,接过一杯可乐。

“对不起,刚刚柜台那边人很多,你没等太久吧?”孟学问。“不会。”文姿淡淡地回应,将手轻轻靠在孟学的手背上。孟学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小信号,毫不犹豫地握起文姿的手,虽然他也不晓得文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释放出他梦寐以求的信息。

“我喜欢你。”孟学握紧文姿的手。

“我知道。”文姿能说的,就只有这三个字。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那一幕,她的眼睛也无法从远远的前面那对轻靠在一起的小情侣身上挪开。

几分钟后,戏院里所有人被《史瑞克Ⅱ》搞笑的剧情逗得哈哈大笑时,文姿却捧着肚子笑到流眼泪,流个不停。而阿克身边的小雪,又再度睡着了。

恋爱需要的运气,在一次不该出现的地下道错身中,似乎被顽皮的丘比特给彻底掉包了。

“你确定要睡觉?!”阿克推推身边的小雪,相当无奈。“嘘……”小雪将食指摆在唇上,睡得很香甜。
二局下

ˇ5ˇ

看完了电影,依照约定,还得吃个饭才能摆脱眼前的缠人女孩。等一个人咖啡,台北分店。

大概是受到了店名的吸引,两人来到这间没有人认识的咖啡店,阿克随意点了饭吃。

“电影看完了,饭也正在吃,小雪,你家住哪个方向?等一下送你坐车,从此一拍两散。”阿克用左手扒着烩饭。

“这间店的菜单好特别哦,上面的咖啡单写着随便取名随便做,真的可以随便点吗?”小雪研究着菜单,好像没听见阿克说的话。

“我哪儿知道,这又不是重点。”阿克叹气,“手机电池可以还给我了吧,喏,这是你的手机电池,不欠你的了。”将小雪拆给他的电池放在桌上。“服务生!”小雪举手,连带举起阿克被铐住的右手,阿克真想拿个什么东西砸死自己。一个高挑的女服务生走过来,嘴里还叼了支笔。“这里什么咖啡都有吗?”小雪问。

“上面都说了随便取名随便做,不保证好喝但保证贵是一定的。”女服务生顿了顿,看了看手铐,说,“刚刚从监狱逃出来吗?”“不好意思,其实是我被绑架了。”阿克忍不住碎碎抱怨。“我在跟美女讲话的时候,最讨厌男人插嘴了。”女服务生指着阿克面前的烩饭,说,“你这盘饭的钱乘以二。”阿克大惊,遇到奇怪的黑店了。

“我叫阿不思,这位小姐呢?”女服务生淡淡地问。

“小雪。”小雪笑笑,“我要一份真命天子之爱情咖啡,他要一份永挚不渝之爱情咖啡。”

“等等,我才没有要一份什么永……”阿克慌忙阻止。

“没问题,马上来。”那位叫阿不思的女服务生转头就走。阿克看着小雪,她笑嘻嘻地看着阿克,没有回避他忍耐快到极限的眼神。

“阿克,你不帅。”小雪说。

“我也跟我妈说过了,她说她生了就算数。”阿克没好气地说。“不过你有颗很善良的心。”小雪认真地说,“一般人被我这么乱缠,早就失去耐心,即使要把我拖进警察局或是毒打一顿,也不惜将手铐给打开。可是你不一样,陪我看了两场电影,我睡着了你也不生气。”

阿克被小雪的眼睛看得很不自在,只好低下头去扒饭。其实他怎么可能不生气?他只是不习惯生气,现在被小雪说他善良,之后要再发作只怕更难了。

“所以,阿克,看这边。”小雪拿起手机,将背后的镜头对准阿克。喀嚓!

“照我做什么?萍水相逢的留念吗?”阿克动念,其实这样的萍水相逢要是别发生在文姿生日这天,回想起来也挺有意思的。“不是,是要传给我的前男友,告诉他我交了一个好男人,他会保护我,爱惜我,不让我受委屈。”小雪顿了一下,继续说,“然后叫他去死。”手指按着手机键盘。

“原来你是跟男朋友在怄气。”阿克反而松了口气,“我一直觉得奇怪,我这么白烂的搭讪法怎么可能钓到你这么漂亮的女生,原来你是想借跟我约会让男友吃醋。”小雪摇摇头,放下手机。

“一个在我自杀住院时,还会在外面跟女人纠缠不清的烂男人,一点也没什么好恋栈的。”小雪露出左手腕上的伤疤,那伤疤一直被手铐遮住,阿克自然没有注意。“那你对我……”阿克愣住了。

服务生阿不思端着盘子走近,递上两杯模样奇趣的咖啡。“小雪,你的真命天子。”阿不思优雅地为小雪搅拌咖啡,丁丁当当十分好听。

小雪尝了一口,露出满足的表情。

“奶泡好醇,还有巧克力的小颗粒藏在奶泡下面上不来,不过巧克力有些苦涩。”小雪又喝了口,脸色更是惊喜,“下面沉了好浓的蜂蜜,却不会太甜,好香好浓,跟巧克力颗粒混在一起一点也不奇怪,巧克力也不苦了。”

“这就是真命天子。”阿不思优雅地说,“给人温和的第一印象,刚开始相处时却会让对方尝到苦涩,过了很久两人才会了解到,回忆沉淀了甜蜜的一切,之前的苦涩也会变成人生最香醇的一部分。”

小雪舔着嘴唇上的奶泡,叹道:“真舍不得喝完。”

阿不思只是微笑不语,也许她还是个爱情哲学家吧。

“说得那么多,真有那么好喝?”阿克忍不住拿起眼前的“永挚不渝”端详再三。

这咖啡没有奶泡载浮其上,黑沉沉的,一点清澈的感觉都没有,触碰杯子,还是烫的。阿克深呼吸一闻,却丝毫没有咖啡的味道。

“难道是返璞归真的化境?没有咖啡香气的咖啡?”阿克尝了一口,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这味道好熟悉,但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咖啡!

“等等!这是烧仙草吧!”阿克叫住正转身的阿不思。阿不思回头,没有回避阿克质疑的眼神。“是啊!”阿不思直截了当。

“是啊?是啊什么!”阿克震惊。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永挚不渝的爱情,只有看起来很像,但骨子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的东西。所以,当然也没有这种咖啡,只有看起来很像,喝起来却是两回事的烧仙草。”阿不思边说边回到了柜台。

“喂!那这杯烧仙草多少钱啊!”阿克大声问道,声音都在颤抖。“三百六,喝不完罚两倍。”阿不思淡淡地讲解完毕。

“太贵了吧!”阿克尖叫。

“给你这个梦,还算很便宜了。”阿不思点了根烟。小雪笑得很开心,阿克却完全傻了。今天果然是被奇怪的爱情绑架了。

ˇ6ˇ

等一个人咖啡店附近,“市政府”捷运站前。“你自己一个人住吗?”小雪问。

“嗯,我老家在南部,退伍后一个人在台北租房子工作。”阿克反问,“你呢?等一下要坐到哪一站?”他心想,是时候结束这场噩梦了。

“木栅线的科技大楼站。你呢?”小雪说。

“木栅线的麟光站。手机电池?”阿克边说边伸手。

小雪从包包里拿出从阿克手机拆下的电池,阿克接过,立刻装上手机。

“你不会差一点忘记还有手铐吧?!”阿克又晃晃右手。“我想去你那边坐一下。”小雪说。

“不行,我今天晚上有事。别了!快把手铐给打开!”阿克很果断。

“你看。”小雪将自己的手机拿给阿克看。

彩色屏幕上是封打开的多媒体短信,上面是一个凶恶男子的照片,下面一行字写着:“婊子,敢叫我去死?信不信我过去扁你一顿!”

“他是谁?干吗要揍你?”阿克不解,将手机还给小雪。“他就是我前男友,暴力中毒的小流氓。”小雪眼睛含着泪水,“都是我跟他炫耀你的存在的关系,这下完蛋了,他一定会去我家等我,把我揍死。”

“不会吧?小两口吵吵架,犯不着动手动脚的吧?”阿克隐约地觉得大事不妙。

“他一定会把我剁成八块,然后丢到八个地方,就跟他对待以前女友的手段一样。”小雪突然哭泣,蹲在人行道上,阿克不得不跟着蹲下。

“以前的女友?一样的手段?”阿克感到荒谬。突然,小雪的手机响了。

小雪接通,躲在一旁不知道碎碎念些什么,但阿克可以清楚地看见小雪的脸色充满了惊恐。应该是那个凶残的男友吧?”阿克,杀人凶手要跟你说话。”小雪突然将手机拿给阿克。阿克踌躇了一下,耐着性子接过。

“喂?”阿克不明局势,说不定小雪刚刚是在话唬烂。

“操你个大机掰!你叫什么名字?混哪里的?大哥是谁?有没有种出来跟我单挑?敢动我的女人?你是不是嫌小鸟太长?”电话那头的剑南骂得凶狠,果然是训练有素的瘪三。

“除了最后一句有点创意,其他都是抄电视上的耶?”阿克挖鼻孔,哼哼。

“干!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跟我戗!你大哥是谁还不快给我讲出来!”剑南破口大骂,身为瘪三的他相当在意对方的靠山是哪位。

“我大哥是赏金一亿的海贼王蒙奇??鲁夫,你自信打得过他的橡胶拳的话,今天晚上两点半,二二八公园靠门的公厕见,不砍不散。”阿克挂掉手机,却见小雪脸色更惊惧了。

比起电话那头遥不可及的流氓,近在眼前的小雪真是一枚走路核弹。

“阿克,你的住址可不可以给我,我想在死前哀求我前男友,贴张邮票在我的额头上快递给你,让你永远记住我可爱的模样,让你永远都忘不了今天我们有过一次美好的约会。”小雪哭得很凄厉,拿出手机要记下阿克的住址。

“好了好了!越说越远了,都扯到外层太空了。你到底想说什么?”阿克无可奈何,他可不想收到一颗贴着邮票的头。“收留我一个晚上。”小雪擦着眼泪。

ˇ7ˇ

阿克的房间不怎么乱,因为他是个很简单的人。

小小二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除了一张靠窗的床、一个不大不小的衣柜、一盏橘色小台灯、一台几乎只用来看新闻与职棒转播的电视外,就是几本散落在地的旅游杂志跟一些破旧的棒球用具。

地上矮矮的和式桌上,放了一张阿克与文姿的旅游合照,盖着照片的玻璃擦得闪闪发亮。

“好热哦!”小雪脱下鞋子,迫不及待地跳上榻榻米,用手扇着风。

“是很热,早知道就买个大西瓜回来吃。”阿克说,赶紧脱下鞋子,免得被小雪拖倒。

小雪蹦蹦跳跳的,好奇地东看西瞧。

“陈金锋的签名球耶!”小雪在书柜上发现一个端坐在架子上的棒球。

这个棒球虽然有些破损,却有蓝色的麦克笔题字其上。小雪小心翼翼地拿起签名球,却发现锋字被涂改过,底下有一层厚厚的涂改液。

----------------------

“那是我自己签的,本来我还以为锋是山峰的峰,后来发现了才改过来。”阿克看着与小雪之间的手铐,刚刚搭捷运时真是丢脸死了。

小雪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喀嚓一声打开手铐,阿克活动手腕,总算是松了口气。依照今晚的惊恐程度,如果这小妮子竟然说钥匙不见了也不奇怪。

“好好笑哦,干吗自己签陈金锋的名啊!”小雪把玩着球。“那还用说,我想要陈金锋的签名球可是拿不到,干脆自己签。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是陈金锋。”阿克打开窗户,让夏天的凉风吹进来。

小雪将趴趴熊放在角落,踩在床上与阿克一起看着窗外。“阿克喜欢棒球。”小雪说,看着阿克粗厚的手掌。

“一般般啦。”阿克看着手掌上的茧,那可是他常去打击场练习挥棒的成果。

“我第一任男友是棒球好手哦,最后还得到大联盟的测试邀请。”小雪跳下床。

“真的假的?哪一个?”阿克惊讶。“假的。”小雪呵呵笑。

“无聊。”阿克没好气地答道。

阿克从床底下拉出一箱保久乳,说:“我这里没冰箱,所以都喝水跟保久乳,不介意吧?”

小雪没有说话,看着和式桌上的照片,嘟起嘴,指着照片。阿克拿着两罐巧克力保久乳蹲在一旁,递了一罐给翘嘴的小雪。“哦,那是我跟我喜欢的女孩去年一起去花莲旅行的照片,她虽然很凶,可是很漂亮吧?其实呢,我今天本来是打算跟她告白的。为了告白成功,从昨天下午开始我就铆起来搭讪,我们店长说,如果能连续搭讪一百个女孩,就可以得到势如破竹的告白勇气,所以,这就是我们今天邂逅的真相。”阿克帮小雪插下吸管,一讲起文姿他就高兴起来。

“原来误打误撞的,我们两个就在一起了,这个女的还真是我们之间的红娘。”小雪恍然大悟。

“这是什么结论啊?”阿克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女的还真幽默。“你都带我回家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是在一起是什么?害小雪好大心。”小雪天真无邪的表情。

“大什么心,是你哭着哀求我收留你一晚的耶!”阿克大惊。“巧克力奶好好喝。”小雪吸着吸管,竖起大拇指,完全忽略阿克说的话。

阿克大骇,这女孩该不会是一意孤行的妖怪吧!

“小雪很累,要睡了。”小雪打着呵欠,将干瘪的利乐包放进垃圾桶里。

“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你完全误解我的意思了!”阿克伸手过去拉小雪。

“太快了。”小雪摇摇头,径自爬上阿克的床。“太快什么?”阿克不解。

“我们才刚刚在一起,还不到可以在室内手拉手的进度,更不到我用身体付房租的阶段。我睡床,你睡地板。”小雪正色说道,这番话更吓得阿克的手像触电般缩回。

灯熄了。阿克睡得离床远远的,生怕被冠上“人面禽兽”的雅号,然后登在《苹果日报》的头版。

但阿克却睡不着。他的心里挂念着文姿生日,他不得已缺席,可是手机里却没有任何文姿留下的短信,难道在她的生日里,他是可有可无的盲肠?

阿克侧着身子,慢慢输入:“文姿,生日快乐,请原谅我今天有事耽搁了,明天我一定将生日礼物补上。”小雪翻来覆去,好像睡得不怎么舒服。

“这里这么热,怎么连电风扇跟冷气都没有啊?”小雪受不了,坐起来,将凉被踢到边。

“窗户才开不久,慢慢地就会凉起来啦。”阿克说。“你不怕蚊子?”

“这里五楼耶,蚊子还没飞上来就喘死了。”

小雪看着窗外阳台外的月光,好像有什么事没能想起。“我今天忘记买蛋糕了。”小雪突然叹气。“今天真的是你的生日?”阿克狐疑。

小雪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一直看着月光。风吹来,真的还蛮凉快的。

“阿克,你转过扭蛋吗?”小雪看着阿克,阿克不知所措。“转扭蛋做什么?我不收集那种东西。”阿克直说。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一种专属于自己的运气占卜法,而属于我的,就是快要销声匿迹的小丁当扭蛋。”小雪静静地说。“听不懂,再说,你怎么知道那是专属于你自己的占卜法?”阿克有些好奇。

“两年前我妈妈生病住院,有一天我在医院附近无聊地转了颗扭蛋,结果打开来看,是个技安,当时我右边的眼皮抽动了几下,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小雪顿了顿,淡淡地说,“结果我回到医院,我妈就陷入昏迷,当天晚上就过世了。”“会不会只是巧合?”阿克小心翼翼地问。

“三年前,我跟我第一任男朋友交往,他是我高中语文老师。”小雪幽幽地回忆,“有一天下课,我们在西门町约会,吃完饭转个扭蛋玩玩,打开,还是个技安。”“结果呢?”阿克问。

“结果第二天校长收到黑函,我们的师生恋终于曝光,我男友只好自动辞职维护莫名其妙的校誉。”小雪平淡出奇的语气,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然后我们就莫名其妙地分手了。”“真有点邪门。”阿克同意。

“后来我开始用每天转到的扭蛋角色对照一天的运气,发现转到技安就代表厄运临头,转到阿福就代表会犯小人,转到大雄就代表今天我需要贵人相助,转到宜静就代表今天有恋爱的运气。”小雪看着手中的小丁当扭蛋,“而今天,就在遇见你的前一分钟,我扭到了代表无限好运的小丁当。”

“免费看了两场电影,吃了无数爆米花,吃了一顿晚餐,最后还被好心人收留过夜,的确是无限好运啊。”阿克打了个呵欠。“我想,遇见你,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小雪认真无比,“就像在棒球比赛快结束时,第九局,两人出局,身为最后一名打者的我面临最关键的场面时,你突然变成投手手套里最后那一个球一样。”

“越讲越奇怪了,什么第九局?什么我变成球?”阿克觉得有些头晕。

“我人生里,已经错过了两次重大的好事,遭遇三次可悲的坏事,换算成棒球比赛里的术语,就是两好球三坏球的局面,而你,既然是在小丁当扭蛋之神的祝福之下与我相遇,就一定是我所能把握的,最后一个好球。”小雪看着躺在地上的阿克,一个善良又耿直的大男孩。

“也是我绝不能再次错过的幸福。”小雪的脸庞在银色月光下,格外的清丽皎洁。

美得让阿克都瞧得呆了。

“把人生比喻成棒球怪怪的。不过,小雪,如果再一记坏球的话,就轻松保送上垒了。”阿克试图找出更好的解释。

“阿克,再没有别的打者了。一旦被四坏球保送上垒,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小雪深沉地说,然后躺下。

过了许久,小雪一句话也没有再说,想来是睡沉了。

然而阿克还在咀嚼小雪说的话。小雪的人生哲学隐含在自我诠释的扭蛋里,虽不切实际,却又带着点悲伤的荒谬,带着点与她年龄不相衬的自我幽默。“小雪,加油!”阿克说着,然后也睡着了。
第三局

三局上

ˇ1ˇ

早上阿克醒来时,小雪已经不在了。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阿克看着空荡荡的床,怀疑昨天发生的奇幻邂逅是不是真的。

“怎么连一张说再见的字条都不留?”

阿克一边刷牙,一边寻找小雪昨晚存在于房间的所有蛛丝马迹。垃圾桶里有两只被压扁的保久乳利乐包,折好的凉被,枕头上一根细细长长的头发,被移动过的“伪”陈金锋签名棒球,共计四个。

“还真有点他妈的怅然若失。”阿克一边漱口一边想,自己也没有她的手机号码,否则一个月出来聊一聊、各付各的,似乎也不错。

阿克笑笑,自己似乎希望她的人生能越来越好,虽然只是一场各自误判的萍水相逢。

阿克抬起头,看着浴室镜子,这才吓了一大跳。额头上有一个用口红画的爱心,还涂满!”妈的!”阿克骂道。

ˇ2ˇ

一进到卖场,就遇到满脸困惑的店长。

“你昨天跑哪儿去了?手机也不开,我怕你因为翘班被孟学骂,所以还帮你签了假单,你可别自己穿帮啦!”店长一向是站在阿克身边的。

“谢了,我昨天碰到妖怪了,所以被封印在奇怪的世界里跑不出来。”阿克穿上员工制服,很快将自己昨晚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

店长专注地听完,并没有露出“听你在放屁”的表情。“原来如此。”店长点点头。

“就这四个字?原来如此?你不觉得荒唐?!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要是别人跟我说我是铁定不相信的。”阿克自嘲,看见文姿远远地走进办公室。

“对了,昨天文姿的生日……”阿克嗫嚅道。

“孟学果然跟她告白了,还送了好几束香水百合,文姿感动得差点就哭了!”店长叹道,拍拍阿克的肩膀,“你跟文姿之间啊,就是缺了点爱情的运气。”

“爱情的运气?那是什么?能吃吗?”阿克坚定地说,“爱情是靠努力的,如果一切都讲运气,爱情还有什么好感人的?”

“啧啧,你这小子从哪里背来的句子。”店长笑笑,招呼客人去了。阿克想,无论如何都要跟文姿澄清误会。一有这个念头,阿克就毫不犹豫地走向卖场深处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文姿正在跟卖场总经理作汇报,阿克只得站在门口等待。

汇报的内容似乎是卖场跟上游的电器公司下单的数字有误,造成超额进货了一百台冷气机。但上游公司依照合约,只能接受三十台冷气的全额退货,其余七十台卖场本身得自己消化。而文姿正是拟定一套全新的冷气销售企划,打算在一个月内解决冷气机的库存压力,毕竟夏天只剩下两个多月,接下来就进入砍价猛烈的秋天了。

“在窗型冷气约占五十台、小型分离式冷气约占二十台的情况下,这个数字约与原先卖场库存的比例相符,我认为虽然时间上有压力,但仍要走访各大卖场如爱买、家乐福、大润发、顺发、灿坤等,当然也包括路边的随机抽样访谈,实地对冷气消费者进行问卷访谈,了解消费者与潜藏消费者购买冷气关键的考虑因素在哪里,才能做出最精准的特别企划。”文姿有条不紊地解释,阿克在门外暗自赞赏着。

“很好,那么你估计需要多少时间可以完成问卷调查?”卖场总经理问。

“问卷我已经拟定好了,请总经理过目。总共需要两百份有效问卷,大约三到四天时间去进行,如果可以从卖场调派一个门市人员跟我合作,包括最后的统计回归模型的建立,共需五天的时间。”文姿说,并将问卷放在卖场总经理的桌上。

总经理点点头,看着品管经理孟学,示意他给点意见。“很好,就这么做吧,至于跟文姿合作问卷的人选,我想从一般的门市销售人员中调派并不适当,依照我自己……”孟学正想毛遂自荐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阿克冲了进来。

办公室所有人错愕地看着闯入的阿克。“我!”阿克举手,满身大汗。“你什么?”卖场总经理瞪着他。

“我想跟文姿一起做问卷访谈!”阿克紧张地说,“我想向文姿学姐多多学习,我想对将来实际销售相关产品时会有宇宙战舰那么大的帮助,所以请让我参加这次的市场调查。”所有人听了阿克这番不三不四的自荐,都笑了出来。“文姿?”卖场总经理笑着,示意文姿自己决定。文姿冷冷地瞪着阿克,阿克心中强烈地不安……糟糕!昨天我的缺席,文姿真的生气了!

“你会统计软件吗?”文姿冷冷地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却早就知道。

“会!在大学的时候,我一共有三个外号,一个叫统计软件超人!一个叫不可思议的统计学魔人!一个叫宇宙统计协会会长!”阿克胡言乱语,其实他连统计软件的名称都叫不出来。“就他吧。”文姿收拾着文件,冷冷的。

ˇ3ˇ

汽车引擎盖上的热气将街上空气扭曲变形,城市的上空一片无瑕的蓝。

连云都给烤散了。

到了下午五点,这热气还被困锁在台北这个盆地里,反复地蒸着这个城市,蒸到阿克恨不得背一台冷气边走边吹。地球快毁灭了吗?阿克胡思乱想着。

“后悔了吗?还是待在卖场比较凉快吧。”文姿淡淡地说。那表情、那语气几乎回到了一年前,她刚带阿克实习时凶巴巴的模样。

“没这回事儿。”阿克笑嘻嘻地帮填问卷的路人撑阳伞。几个小时了,从中午做问卷到下午五点,这还是文姿第一次开口跟他说话,其余的时间,阿克就是一个劲儿地重复说着昨天发生的荒诞故事。

其实文姿早就相信阿克了,相处了一年,她深知阿克这家伙的个性。

阿克就像一个只会投快速直球的硬汉,不管打击者挥了几次全垒打,他还是无法投出勾引打者乱出棒的变化球。

阿克就是如此耿直。所以阿克编不出这么荒唐的故事,何况那副手铐,她昨天是亲眼见过的。

但文姿还是有些生气。她气阿克为什么不强行将手机电池抢回来,为什么不强行拖着那个叫小雪的怪女孩到锁店,把那副怪异的手铐给打开,更气阿克为什么不拒绝那怪女孩要求庇护一晚的可笑要求。

“文姿,我已经可以一个人做问卷了,你不用在我旁边示范了。”阿克指着对街一间便利商店,说,“你到里面吹冷气休息一下,翻一下杂志吧,我做好街头部分的问卷后再去找你,然后一起吃晚饭。”

阿克笑嘻嘻的,他的体贴一直跟别人的体贴不一样。

阿克的体贴,是发自内心的关心,是“阿克关心文姿”,而不是“阿克想让文姿觉得他关心她”。两者看似只是字句上的重新组合,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不用了,两个人一起做,速度快两倍。”文姿冷冷地说,背着阿克的脸却笑了出来。

其实,要是阿克是那种会强行将手机电池抢回来、强行拖着那个叫小雪的怪女孩到锁店把手铐给打开、拒绝庇护一晚的那种男孩,她恐怕也不会喜欢上阿克。

要知道,帅气的男孩满街跑,才华横溢的男人不会少,多金的男人个个老,狗腿女人的滑舌不可靠。像阿克这种无法阻止自己善良特质作怪的男孩,却是大海一帆。“文姿你真好。”阿克笑笑。

“好什么?你欠我的礼物呢?”文姿瞪着阿克。

“啊!忘记带来啦!”阿克傻眼,今天早上匆匆出门,竟然忘了把趴趴熊带上!

“也好,再欠我一个蛋糕。”文姿冷冷地说,“昨天我一口蛋糕都没吃到,自然得落到你头上。”

“嗯,没问题!那今晚我们就啃蛋糕当晚餐吧!”阿克笑笑,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一小时后,两人终于做完今天份额的问卷,于是到糕点店里挑了一个文姿最喜欢的黑森林十二英寸蛋糕。

“你爱吃这么甜的蛋糕,身材还这么好。”阿克啧啧称奇。“蛋糕到哪里吃好呢?”文姿故意这么问,看着街上远处。“我知道有间店可以带蛋糕进去吃,就在附近而已。”阿克提议。“好,那我的生日礼物呢?”文姿伸手。“不是说我忘记带出来了吗?”阿克不解。“所以呢?”文姿又开始生气了。

“所以……我明天再拿给你?”阿克试探性地问。“为什么不今天去你家拿?”文姿有些着恼。

这家伙真不会把握机会,非要女孩子将球做得这么没有面子吗?”我家?我家没冷气也没电风扇,现在回去一定超热,要是在里头点火柴,说不定砰的一声就会大爆炸!”阿克老实说,不好意思地傻笑。

“那趴趴熊呢?你说的那间店正好放着要送给我的趴趴熊吗?”文姿快脸红了,这老实头竟然逼她自己说出那些话。

“对哦!好啊,那就去我家吧!”阿克恍然大悟,文姿简直气结。阿克拎着蛋糕,指着前面说:“好巧,我家也在附近,前面拐个弯,再拐个弯就到了。”文姿瞪了他一眼。

这一点都不是巧合,那是文姿早就从员工数据中得知阿克的住处位置,于是故意挑了间距离阿克家很近的蛋糕店。接近爱情蠢蛋的好男孩,正需要这样聪明的女孩搭配。

ˇ4ˇ

阿克家在五楼,没有电梯。

所以阿克足足有五层楼梯的时间慢慢发现,跟自己喜欢的女生逐渐靠近自己房间所代表的意义。

到了三楼,阿克想起自己还没跟文姿告白,他的背上突然冒出大量的汗液。

到了四楼,阿克很想打电话给店长,及时问问他的意见,譬如今晚是否适合告白这类的问题。于是阿克停下脚步。“怎么了?你家不是住五楼吗?”文姿问。

“我……我想打电话给店长一下。”阿克有些局促。

“打给他做什么?”文姿不明白,这两个人最近在中午吃饭时老是鬼鬼祟祟的。

“我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所以,我……我想打电话问他一下。”阿克慌乱的时候,连谎话都没办法编。

“你,有话要跟我说就跟我说嘛,干吗问店长。”文姿居然也感到紧张了,耳根子渐渐发烫。

不论她再怎么用精明干练这四个字掩饰,她终究还是个期待恋爱的小女人。

“嗯,说的也是。”阿克的脸都红了,转身继续走上楼梯。到了五楼,阿克小租屋的门前。

“文姿,我……”阿克的声音有些颤抖,站在门口,在背包里搜寻着钥匙。

“有话,进去再说吧。”文姿深呼吸。难得的,她紧张得有些呼吸不顺。

这是幸福的预感吧?她心想,左手食指跟拇指搓得好紧。“嗯,进……进去再说。”

阿克好不容易找出钥匙,但还没将钥匙插进锁孔时,门把手却自己慢慢转动起来。

两人诧异地看着门渐渐打开,一个可爱的女孩站在门后,挥挥手。

“听到脚步声,就知道你回来了,阿克。”是小雪。小雪笑得很开心。

阿克在瞬间呆立成石膏像,文姿更是完全愣住。

文姿的眼角瞥见小雪的背后,和式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蛋糕,蛋糕上烛光摇曳。

“你……你怎么……”阿克结结巴巴,眼前几乎一黑。

“带朋友回来也不先跟我说一声,我好把房间收拾一下呢。”小雪轻声埋怨。

阿克感觉到,一种接近灵魂的东西好像要从自己的鼻孔喷出去了。

“我明白你要对我说的话了,可以了。”文姿淡淡地说,转身下楼。阿克想冲下去唤住文姿,却听见手腕上一声喀嚓。那声音很熟悉,仿佛昨天也听过了的那么熟悉。

“爱的小手铐,亲爱的。”小雪笑嘻嘻地举起手,阿克也举起手,不得不的那种。

“亲爱的个大头鬼,你怎么进来的!快把手铐打开!不然我朋友会误会的!”阿克大叫,文姿的高跟鞋声却渐渐急促,快消失在这栋楼里。

阿克管不了男女授受不亲的界限,仓促地往小雪裙子上的口袋摸去。

“你干吗吃我豆腐!”小雪急忙闪开,但阿克可是跟她铐在一起的连体婴儿,两人在地板上滚个不停,僵持不下。

“快把钥匙交出来!”阿克快生气了,小雪只好掏出一把钥匙,高高举起。

“说你爱我!”小雪说道,将钥匙握在掌心里。

“不要!”阿克伸手要扳开小雪手掌,想抢走钥匙。“那就跟它说再见!”小雪大声说道。

“什么?”阿克愣住,只见小雪将钥匙抛出窗外,划出一道银色弧线。

阿克看看手铐,看看小雪。完全无法理解的妖怪!”你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阿克惨兮兮地道。“装你。”小雪快速地在阿克的鼻子上吻了一下。

ˇ5ˇ

楼下的路灯打开了,小小的房间却还残存着对下午温热的记忆。两人将桌上的蛋糕吃得连渣都不剩,因为的确很好吃。一条鱼在小鱼缸里悠游,病恹恹的,小鱼缸摆在和式桌上,两人就这么看着病鱼吃完了蛋糕。

“你怎么进来的?”阿克看着手机发呆。

他连续打了七七四十九次,但文姿的手机就是不开,大概完全不想理他了吧。

“我去敲四楼房客的门,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忘记带钥匙了,问他能不能请房东帮我开个门,就这样,房东最后看我可爱,还把钥匙留给了我。”小雪说,手指轻轻拨弄小鱼缸里的水。这女孩,不,这个妖怪,真是个睁眼说谎的高手。

“那这条鱼是怎么回事?”阿克问,“它好像生病了?肚子有点鼓起来?”

“是生病了,如果继续摆在水族店里的大缸里,一定会传染给其他的小鱼。”小雪幽幽地说,“所以我就把它捞起来啦,想单独把它治好再放回缸里。我医鱼的成绩很好哦,只有真的病得很重的小鱼才会死掉。”

“看不出来你也有可爱的一面嘛。”阿克随口说。眼睛看的,还是没有回应的手机。

“所以这条鱼就寄放在阿克这里,如果阿克能医好它,就能通过爱的小考验,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阿克要加油哦!”小雪正经地说。

“我又不知道它得的是什么病,就算知道我也不晓得怎么治啊。”阿克说,心想其实这样也好,要是这个妖怪说的是真的,养死了它就可以摆脱纠缠,也不赖。

“这条鱼得了白点病,是初期,只要定期换三分之一的水,再配合每次约二十分钟的药浴,就可以慢慢康复了。这条鱼蛮强壮的,如果阿克你给它爱的话,它很快就能回去大缸里,跟大家在一起了。”小雪说。

“是哦。”阿克躺在地板上,闭上眼睛。

阿克虽然鲁钝,但可不是笨蛋,他怀疑这个女孩今天晚上是否又要用奇怪的理由借住在自己这边。

“阿克,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小雪说,“我认识一个在地下道用塔罗牌算命的女生,她的特色就是只说好听话,我想你现在一定需要这个。”

“不了,心情不好时,我只要流流汗就好了。”阿克看着窗外。“好色哦!”小雪突然红了脸。

“呸,好色个屁!我是指打棒球。”阿克赶紧澄清,“我认识在棒球打击练习场负责锁门的朋友,无论多晚我都可以去那边练习挥棒,流流汗,回来就好睡觉了。”“那我们去吧。”小雪笑着。

“戴着手铐怎么去?去了也打不成。”阿克瞪着窗外,那妖怪就这么把钥匙丢出去了。

“说到手铐,阿克,你好像不怎么担心手铐的事。”小雪问,谁都看得出来阿克烦恼的是另一件事。

“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我去跟别的房客借榔头,把它的锁心捶坏就好了。”阿克喃喃自语,毫不在意。“你要捶坏爱的小手铐?”小雪惊讶。

“不然呢?当一辈子的连体婴儿吗?等到你要洗澡、上厕所时就知道惨了。”阿克淡淡地说,他昨天就这么憋尿憋得很痛苦。“不行!”小雪斩钉截铁,“我不想吓你,但用暴力打开爱的小手铐会招来厄运。上次有个人用电锯锯开手铐,结果隔天他就拉肚子拉到死。死,是真的死翘翘的那个死!”

“少来了。”阿克却感到一股寒意,这个妖怪真是深不可测。“打开爱的小手铐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钥匙,一种则是爱的通关密语。”小雪说,“现在钥匙没了,只好说通关密语才能打开了。”

“说啊,我等着。”阿克感到很荒谬。

“要一起说才有效,而且要闭上眼睛。”小雪很认真,举起手,“说,我们要一起幸福。”

“太……幼稚了吧!”阿克愣住。

“闭上眼睛哦,准备好了吗?一、二、三!”小雪看着阿克。阿克无奈地点头。

“我们要一起幸福!”小雪与阿克一齐说道。喀嚓一声,手铐真的解开。

阿克讶异地看着小雪,小雪神秘兮兮地收好手铐。“你真的是妖怪!”阿克张大嘴巴。

“走吧!你说过手铐解开了,就一起去打棒球的!”小雪起身,笑嘻嘻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的?”阿克努力回忆。

“说谎的人要吞下一千根针。”小雪拉起阿克的手,“上次我有个朋友说了谎,结果早上醒来嘴里居然含了一大把针,差点没噎死他。”

“那针是你塞的吧。”阿克感到很恐怖。
三局下

ˇ6ˇ

新庄的棒球打击练习场。

晚上快十点了,零零落落的挥击声,有的嘹亮清脆,有的沉闷低荡。

小雪戴着头盔的样子,好像更俏丽了?阿克心想,忍不住想起那鼻尖上的一吻。

那一吻真是快速绝伦。

虽然有如闪电,但阿克鼻尖上软软的触感好像还存在着,或许是因为吻在鼻子上的关系,小雪嘴唇的味道格外忘不了。

“干吗发呆啊,教教我怎么打啊。”小雪看着一旁发呆的阿克,说,“在想刚刚那一个吻啊?”

阿克惊醒,这个妖怪真不是盖的,连读心术都会了。

“你初学,从最低的时速九十公里开始吧,要不然就算棒子蒙中了球,球万一打在靠近手的地方,手腕也会痛到快炸掉。”阿克说,指着对面的投球机,“慢慢来,看准了再打,大约每隔五秒就丢一个给你,也可以参考机器投臂收缩的时间。”小雪点点头,有模有样地举起球棒。球啵的一声飞来,她却吓得立在一旁。

“放心,你站得那么远,K不到你的。”阿克站在铁丝网后面挖鼻孔,心想:原来这个妖怪也有害怕的东西啊?啵!球又笔直飞来,但小雪慢了两拍才挥出棒子。

“球都落地了还挥个屁,看准了再挥啊。”阿克弹出鼻屎,正中小雪的头盔。

小雪气呼呼地回头瞪着阿克,一转回头,第三个球又呼啸而来。不用说,又没打中。

就这样,二十个球都投完了,小雪一个球的边都没沾到。“可恶!”小雪气呼呼地看着阿克。

“是,我是看不下去了。”阿克笑道,只要一闻到棒球的味道,他就觉得相当自在。

阿克走到时速一百四十公里的投球机前,拿起球棒,叫小雪躲在身后的铁丝网外。

“仔细看好了,挥棒没有所谓真正的打击姿势,只要能击出球,就是好姿势,自己舒服就行了,王贞治的金鸡独立、漫画里的螃蟹横行、小笠原道大的武士刀斩击、铃木一朗的钟摆式打法,都行。”阿克说,投下代币。举起棒子,晃晃脖子。

球喷来,简洁有力的破空声,快得连站在铁丝网后面的小雪,都感觉到一股飒然球威。

阿克直率一挥,球棒与球儿差了一个指头的距离错身而过,小雪大叹可惜。

“然后啊,肩膀要放轻松,力气才放得开。”阿克吐了一口气,朝第二个球挥去,姿势很大,挥棒的力道自然很猛,却与球儿再度擦身而过。

但阿克挥棒所刮起的风,却让小雪打了个冷战。

心想,阿克的力气好大。万一揍起女人,一定超可怕。“下巴缩进去,集中力会加强,两只脚打开一点,星爷在《少林足球》里说的对,一句话,腰马合一。”阿克身体下沉,朝第三个球挥去,球与棒子擦撞出命运火花的时刻再度落空。“如果不挥那么大力,说不定就打中了呢。”小雪在后面说道。“或许吧,但那样的挥棒一点魄力都没有,所以没有意义。”阿克又猛力挥棒,仍旧没有击中。“没有意义?”小雪不懂。

“是啊,用没有赌上什么东西的双手抓紧棒子,力气绝对不够,力气不够就只能敲出安打,但安打这种东西啊……呵呵,就算敲出一百个安打也凑不出全垒打啊。”阿克用力一挥,又落空。这次跟球的位置差得老远。“安打还不够好吗?”小雪问。

“不够,那样的距离还不够让所有的人将脖子抬起来,弯到不能再弯,就只能看着球飞啊飞啊飞啊,直到飞出整个球场外。”阿克越说越兴奋,“全垒打才是真正的无敌,所向披靡。你知道邦兹在打破全垒打纪录时,有多少人在球场外的湖边划着小船、戴着手套,等着捞取飙出球场的全垒打吗?!”

阿克这么说着,还是没有忘记抡起全身力气挥棒。只是又吃了一个K。

小雪感到很讶异,她以为阿克常常到打击场练习挥棒,一定是个很强悍的打击手,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分钟里阿克什么球都没真正挥到,只削中了好几个向后冲得老高的擦棒球。

“别着急,慢慢来。”小雪怕阿克难堪,反而安慰起阿克。“我知道啊,我平常就是这个样子,很厉害吧!才一轮就削到了擦棒,看来今天状况不错,热身完毕!”阿克却一脸得意,又投下了四个代币。

此时,阿克与小雪的身后开始围起一堆人。

那些都是刚刚在练习打击的男人,有老有少,全都目不转睛。“阿克的秀要开始了。”阿克在打击场任职的朋友笑笑。第一球冲出,那速度带起的利落,让小雪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阿克低喝一声,却没有击中。

但阿克的身体几乎转了一圈,好像力气过剩似的。

“这小子如果再早一点来球场,围观的人肯定更多了。”一个胖子在后面说道,“这家伙可怪了,他挥棒动作超大超笨超畸形的,好像要把球整个打碎,可是偏偏打击率超低,那球可是职业级的一百四十公里啊,要是不小心敲中了棒子下缘,整个手腕都麻了。”

“我就因为这样,手筋受伤,做了两个星期的电疗。”一个瘦子同意。

这几个陌生人因为阿克交谈了起来。

其实时速一百四十公里的球,只要常常来练习打击的人,最后都会有三成以上的命中率,甚至更高。要打得好很不容易,要沾着球打却不难。

像阿克这样老是碰不到球,却还是豁尽全力将自己转成陀螺的家伙,却是绝无仅有。

“可不是,不过我都很期待他挥出超级全垒打的样子,这小子只要一击中球心,几乎就会命中球场网子上空的大铜锣。”另一个男子嚼着口香糖,“不过有时候他得打上好几轮才会敲中,力气好像用不完似的。”

“白痴。”一个穿着洋基队运动夹克的大学生说。“低能。”站在大学生旁边的高大男子附和。但他们全都目不转睛。

小雪与众人就这么看着,看着阿克挥了一轮又一轮,一球又一球地落空。

但阿克丝毫不气馁,大汗淋漓后笑嘻嘻地脱掉上衣,赤裸着挥棒,汗水依稀甩到小雪的脸上。

“好感人。”小雪若有所思,摸着脸上温烫的汗水。也许,人生也该这么面对吧。

不管来的是好球,还是坏球,手都一定要抓紧棒子,用无畏的勇气与球对决。挥空几次,都没关系。而且还要面带笑容,像阿克那样豪迈、阳光的笑容。“阿克加油!”小雪在保护网后面大叫。

“铿!”阿克猛力挥棒,不偏不倚轰中球心。球儿闪电般飞出,高高上去,高高上去。

球儿没有撞上球场上空的护网,却以美丽的弧线击中悬挂在网子上头的铜锣。

站在强化玻璃后的众人仿佛都听见铜锣清脆的声音,然后,打击场内放出一段轻快的音乐,以及一段恭贺的录制声音。那铜锣装有感应器,只要玩客打中了难度超高的铜锣,这段恭贺就会机械式放出,店家会出面致赠六十块钱的代币。众人啧啧称奇,纷纷拍手叫好。

阿克满足地吻着球棒,看着球儿掉下。

众人鼓掌,却也慢慢散开。他们知道这个执着的小鬼头今晚到此为止了。

“阿克,教我。”小雪接过棒子,握柄都是阿克掌心炙热的体温,心中很感动。

“喂,你先从九十开始吧。”阿克穿上衣服,将球棒插回筒子,带着小雪回到时速九十的投球机地区。

小雪举起棒子,阿克小心翼翼地帮小雪调整姿势。

“你是右撇子,所以右手握在左手上面棒子才抓得稳,肩膀放轻松,下巴缩进去,两只脚可以再打开一点、再低一点,把屁股勇敢地翘出来,像恰恰舞一样。最后,眼睛不要盯着球,要直视投手的眼睛。”阿克说,双手放在小雪的手背上。“为什么?”小雪问。

“这不是你跟球之间的对决,而是打者跟投手间的胜负。”阿克的呼吸吹到了小雪脖子上。

“可是,机器没有眼睛。”小雪说,看着投球机嘣的一声,球笔直从身边掠过。

“机器没有眼睛,就用幻想的,把机器想像成你最喜欢的人或是最讨厌的人,总之,你就是要与他对决。球来了!”阿克说,他的呼吸暖暖的。小雪挥出,落空。
但她一点也不生气了,因为阿克示范了最好的球品。“慢慢来,比较快。”阿克说,退到铁丝网后。小雪咬着牙,一球又一球。

“我不会放弃的。”小雪擦擦眉毛上的汗珠,瞪着机器,想像那是邪恶的技安。

铿!小雪手腕吃痛,差点将棒子脱手。

球儿丁丁东东滚出,阿克则兴奋地大吼大叫,为昨天才认识的说谎妖怪打气。

“好开心啊!”小雪学着阿克,在棒子上轻轻一吻。

最后,那天晚上,小雪总共击出二十多个球,虽然二十多个球有的是虚弱的滚地球,有的是大而不当的内野高飞,但小雪已经十分满意。

尽管手腕疼得不得了,但她脸上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ˇ7ˇ

从棒球打击练习场出来后,阿克与小雪坐在路边喝着运动饮料。两个人都累毙了,尤其是小雪,直嚷嚷肩膀跟腰都好酸。“阿克,那边骑楼有台夹娃娃机!”小雪指着一间昏暗的杂货店。“哦?”阿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雪拖去。

小雪指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布玩偶,笑嘻嘻地说:“有个叫仓仔的大胖子教过我夹娃娃的秘诀,很灵的,我夹一个给你,你要哪一只?”

阿克沉吟了一下,指着一只绿色的猴子:“这只绿猴子长得丑死了,把它夹出来教训教训!”

小雪同意,投了十块硬币进去,爪子在电子音乐声中摇摆前进,小雪聚精会神地调整角度,好一会儿才按下抓起钮。“靠,真神!”阿克呆住,那爪子居然将绿猴子吊起,惊险地放进出口。

小雪被称赞可是乐得很,拿起绿色猴子递给阿克。“喏,你要的。”小雪笑着,阿克也不多说就收下。

女孩子是不会喜欢这么畸形的绿色猴子的,看起来就是一副傻不隆咚的蠢样。

“我要这个,换你夹给我。”小雪指着里头一个粉红色的猴子。“那只有什么好?粉红色的猴子看起来就像仿冒的顽皮豹。”阿克不解,但还是投下十块,抓起杆子。

“那只看起来就像绿色猴子的女朋友啊!”小雪认真地说,开始指挥着阿克怎么挪动爪子。

爪子落下,慢慢吊起粉红色猴子,却在出口处不幸先行坠落。不等小雪开口,习惯“说谎妖怪时间”的阿克就先将新的十元铜板丢进机器里。

“我知道我知道,我要是不夹到这只假顽皮豹,你这个妖怪是不会让我离开这台机器的,是吧?”阿克聚精会神地操作爪子。“阿克好聪明!”小雪满意地点头。

试了三次,靠着小雪的即时秘技教学,阿克终于成功将粉红色猴子抓起,千难万险地丢到出口里。小雪似乎比阿克还要开心,一直蹦蹦跳跳、又拍手又尖叫的。

“喏,游戏结束,别淘气了。”阿克打了个呵欠,将粉红色猴子递给小雪,心中却是不免得意。

这可是他第一次挑战夹娃娃机成功,全拜小雪的指导所赐。“谢谢阿克的猴子!”小雪立刻将粉红猴子套在手机上,当做吊饰。然后小雪拿出阿克的手机,将绿色猴子挂在上头,满意地看着两只手机并排的样子。

“我们什么都是一对一对的。”小雪笑嘻嘻地说。当然,那天晚上小雪又留在阿克住处过夜。理由是……

“哎哟,谁叫你硬是拖我去打球,害我全身都是汗,臭死了。”小雪闻闻自己的衣服。

“我硬是拖你?”阿克猛抓着头。

“我前几天住院,水电费忘记缴,所以我住的地方被断水断电啦,这下子只好勉为其难去你那边洗澡,你该不会介意吧?”小雪看着阿克。“小雪,你真的不是妖怪吗?”阿克看着小雪。忍不住,又想起鼻子上的那一吻。
第四局

四局上

ˇ1ˇ

如果有人要制作一本世界名妖怪图鉴,应该在说谎妖怪那页的解说里,放上“此妖怪肆虐后隔天早上会离奇消失”的生动字眼。隔天,小雪又像突然蒸发一样,几乎不留痕迹地消失。阿克蓬头垢面坐在地板上,看着折叠完好的床铺,然后环顾四周,依旧没有一张纸条。不告而别似乎真是她的习惯。“额头?”

阿克灵机一动,匆匆跑到浴室拨开额上的头发一看,果然有个用口红画成的爱心。

“我真是猜不透你啊,小雪妖怪。”阿克失笑。

阿克一边刷牙洗脸,一边回忆昨晚在打击场的一切。

小雪这个妖怪虽然无厘头了点,但她专注挥棒的样子让阿克对她的好感增加不少。

阿克伸展筋骨,穿上衣服,直到要出门时才发现放在房间角落的大趴趴熊,这才想起另一件天崩地裂的事。

“糟糕,今天又得跟文姿解释了,我真是赔罪赔上瘾了我。”阿克沮丧地抱起大熊,打开门,想想不对。

小雪今天该不会又突击我了吧!这种可能性接近百分之百!

“不行,我跟文姿之间禁不起再一次的误会了,今天一定要告白,让她知道我的心意,而且,今天就算睡在敦南诚品也不能回来,免得跟爱打棒球又爱幻想的妖怪纠缠不清。”阿克想想,于是在和式桌上留了张纸条,这才大步出门。

今天阿克与文姿照例做着问卷,只是场景从街头挪移到其他的大卖场,针对驻足于冷气前的潜在消费者做结构访谈。阿克预期的、像火山爆发般的文姿却没有出现。以下是阿克在脑中推演的对话剧本:

阿克:好了啦,其实你也相信事情就是像我说的那样,那个妖怪唬烂我房东骗到钥匙,当然就自己冬冬冬地跑进去,我也防不了。

文姿:我相信,但那又怎么样?最后你还不是让她又过了一夜?阿克:可是她男朋友真的很凶,如果她被揍死了,好像……好像也不太好吧?

文姿:她是她,你是你,两个前天才认识的人有什么好互相关心的?

阿克:话不能这么说……

文姿: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阿克:后来那个蛋糕呢?文姿:丢了。

阿克:我再买一个好不好?

文姿:蛋糕可以重买,但生日可以这样一直过一直过个不停吗?阿克:(傻笑)其实我并不是很介意。文姿:(大怒)我介意。

但文姿一反常态,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说话比以前轻柔了好几倍,也完全不提昨夜撞见小雪的事,这让阿克心里毛骨悚然。没有“生气的样子”,代表气全部闷在肚子里,其结果只会越闷越火,这是第一个可能。

另一个文姿没有生气的可能,比起生闷气却又更糟糕了。阿克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想到了他的恋爱顾问。

“店长,事情就是我说的那样,百分之百是个大误会!但文姿都不跟我生气,还有说有笑的,难道说,她是一点也不喜欢我,所以撞见其他女孩子在我房间里也无所谓吗?”阿克捧着手机,蹲在卖场角落与店长讨论。

“我想应该是气到不行了吧?她如果只是当你普通朋友,昨天就不该看见那个叫小雪的女孩立刻转身就跑啊,又如果只是把你当普通朋友、正常人的话,今天见面也会问你:‘咦,昨天那个女孩是谁?’你说是不是?笨蛋!”店长似乎很慵懒。有道理。

“那我该怎么办?都已经晚上八点了,文姿忍了一天,爆发起来一定很恐怖。”阿克擦着额上的冷汗,突然看见文姿走过来,急忙挂掉电话。

文姿温柔地看着阿克,却也没说什么,手里的问卷好像快做完了。

“文姿,我……”阿克局促地站起。

“跟女朋友聊天聊完了,别忘了还有问卷要做哦。”文姿和颜悦色地说,阿克的头皮发麻。

“昨天晚上那个女的并不是我女朋友。”阿克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他从没想过说真话也会有这么难以启齿的时刻。

“哦?这种事你跟我说干什么?”文姿笑笑,笑得阿克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个女生就是我说的那个奇怪的女生,叫小雪,我们连普通朋友都称不上。她不知道把哪根筋当给第八号当铺了,所以人变得很古怪,昨天她骗我的房东……”阿克鼓起勇气铆起来解释。

“我说了,这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跟我说干什么?”文姿淡淡地看着阿克,眼神从温柔变得冷漠,那冷漠将阿克亟欲解释的热力急速冷却。

阿克哑口无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文姿的心里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经过这两天心情摔到谷底的感触,文姿总算承认自己喜欢着阿克,很喜欢,很喜欢。

职场里的每个人都兢兢业业,为不断升职、加薪不择手段,踩着同事的头往上爬,整天碎念着谣言,构陷别人,争抢业绩,为的就是证明自己高人一等,所以应该是自己踩着别人的头而不是反过来。矛盾的是,文姿讨厌这种人,却无法阻止自己成为这种人之中的佼佼者,所以文姿进入卖场才两年,就从最小的门市解说员快速晋升成营销企划,有时回想起自己是如何争取到这些工作机会,文姿甚至会厌恶起自己。

但阿克不同,他似乎无意与任何人竞争,他看似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其实,他只是不将人生目标放在烦琐的工作上头。人生是人生,工作是工作,阿克上班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被文姿责骂时更是未曾反驳过。

工作累了,文姿很喜欢找阿克聊些有的没的,因为整个卖场里,就只有阿克没有棱角,也只有阿克从没将她身上的棱角当一回事。

“我跟你说这些事,其实,嗯……”阿克感到呼吸困难。“其实什么?”文姿淡淡地回应。

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卸下武装,即使她仍旧完全相信阿克所说的每一个字。

误会?既然是误会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蛋糕?再买就有的东西何必可惜。

文姿看着阿克,期待阿克在受迫的情绪里,能拿出斗志,对自己勇敢告白。

阿克终于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家都说,你是一只刺猬,我……我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这样。不过……”阿克有些结巴,居然有越讲越糟的趋势。“不过什么?”文姿不明白,但也没生气。

“不过,店长说我的个性就像大乌龟。乌龟有壳,不怕刺猬,所以我在想,如果有可能,是不是……”阿克一直流汗,眉毛上的汗水都快将他的眼睛刺得睁不开。

文姿也感到紧张,昨天在楼梯口的紧张情绪又出现了。突然,文姿的手机铃响,突兀地中断了两人的恋爱未来式。“喂?”文姿仓促地拿起电话,是孟学邀约晚餐的电话。阿克软倒在地。百分之百的紧绷后,整个人顿时虚脱了。文姿一边试着拒绝孟学的邀请,一边看着阿克。他这副筋疲力尽的模样,文姿有些心疼,却也松了一口气。慢慢来吧,我们之间的机会还多着呢。

“就这样了,我今天很累想直接回家睡觉,你找别人去吃吧,公司新进了两个女的,都很漂亮,不妨考虑看看?拜拜!”文姿挂上电话,阿克立刻慌张地站起,不知该不该继续刚刚的对话。“阿克,今天公司发薪水。”文姿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克,阿克点点头。

“好像是!终于又撑过一个月了。”阿克就仅仅是点点头。“我肚子饿了,那你的肚子有没有别的意见?”文姿淡淡地说。“别的意见?”阿克傻住了,摸着肚子,是饿了没错,而且从一个小时前就很饿了。

“打电话给你的店长吧,请他指导指导你该怎么聆听女人说话。”文姿没好气地说道。

阿克也不废话,立刻别过头去打电话,与店长小声商讨起来。半分钟后,阿克一脸恍然大悟地挂掉手机,看着叉腰甩头的文姿。

“文姿!今天公司发薪水,你肚子饿了我的肚子也是,不如就让我请你吃顿晚饭吧!”阿克照本宣科地念着,念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笨得要死。

“好啊,那你要请我吃什么?”文姿也想笑,却依旧板着张脸。这笨槌子,完全没有恋爱的天分。“我最近发现有一间卖咖啡的黑店,黑是黑,不过挺好玩的,带你去尝尝看!”阿克想起了那一个形式特异、置顾客喜好于不顾的辣子服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