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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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励志名言

大学难道是人生的唯一出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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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以前,所有的人都告诉我,人生的路只有一条,这就是上大学

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都是好学生,虽然初中毕业以几分之差没考上重点高中,但是高中三年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那些年,我满脑子就想着一件事:一定要考上大学。
我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虽然他们不象我有些同学的父母那样将考大学挂在嘴边上,但是他们每一点细致入微的关怀,每一句殷殷叮嘱的话语,都能使我感觉到那份沉甸甸的期望。我还有一位姐姐,她在国内读了大学后,又留学日本,每逢谈起她,爸爸妈妈总流露出掩饰不住的骄傲。那时,姐姐就是我的榜样,姐姐走的路似乎也是我应该走的路。

后来我才明白,不管我和我的同龄人愿不愿意,上大学,这似乎是一条规定好了的路,在我们前面,已有无数师哥师姐从这条路上走过,在我们后面,还将有无数的师弟师妹从这条路上走过。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告诉我们,你们人生的路只有一条,这就是考大学。只有考上大学才有出息,才会有前途,只有考上大学才能端上金饭碗。而对于父母们来说,那还是脸面和荣耀。

为了考上大学,虽然我没有头悬梁锥刺股,学习也算是刻苦的。我不喜欢英语课,可是为了高考不拉分,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背单词,记句型,那些日子背单词我背得昏天黑地。虽然下了这样的苦功夫,后来进了大学,我对英语也没热爱起来。上课时,我不得不跟着老师的指挥棒走,因为老师告诉我们,只有跟着他走,才能考上大学。

记得上高中时,一次,语文老师让我们给一篇课文分段,并写出段落大意和课文的中心思想。我向来就对这种划分段落,总结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的作业很反感。一篇好文章,一千个人阅读,会有一千种不同的理解和感悟,怎么可能只有一种答案。况且,划分段落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怎么可能只有一种划分。我想,如果请文章的作者来做这样的题,说不定也会做错,因为,他绝对不会是想好了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才动笔写的。那次,我的作业得了低分。老师在课堂上严肃地说,有不同的看法可以保留,但是考试时,必须按标准答案答题。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随心所欲地答题了。因为我知道,如果随心所欲下去,我也许就考不上大学。

记得有一次,化学老师给我们布置课堂练习。我做错了一道题,是因为粗心大意,而不是不会做。老师将我狠狠训了一顿,罚我回家后做100道化学题。

那天晚上,我做题一直做到凌晨。心里虽然百般委屈,却不敢说半个"不"字。如果当时不是一心想上大学,我一定受不了这份委屈。其实这种惩罚在不少校园一直盛行,罚读一百遍书的,罚抄写一百遍课文的,罚去学校操场跑10圈的。老师也许是恨铁不成钢,可是,这种惩罚在学生心灵留下的阴影和伤痛也许会伴随一生。老师们以为这样的惩罚可以让学生长记性,可以让学生不再犯错误,但是它带来的后果,也许是学生对学习、对学校的惧怕和厌恶。

上小学3年级时,我爱上了摄影。开始,也就是拍拍风景照、人物照。后来,我进行了一种尝试,就是将正活动着的人或动物拍成一组,有点象动画片。我将这种反映连续动作的照片给同学看,同学说,你这拍的有点象电影。我一下子很振奋,觉得拍电影也许并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当时的想法很幼稚,但是后来我知道了,我的兴趣和爱好其实早在小学时就开始潜伏在身上,只是为了考大学我闭目不见而已。因为上大学与玩摄影比起来,前者似乎实惠得多。上了大学,便有了一种身份和地位,还会有一份好工作好收入。而摄影,它并不能给我带来上大学能带来的一切。

但是,上高一时,我又一次产生了搞摄影的冲动。一天,我无意间看到了一篇报道,说由于城市建设,北京的胡同正在逐渐消失。

我产生了一个冲动,我想去拍胡同,去将那些正在逐渐消失的胡同拍下来,留下一份史照。我甚至有一个很宏伟的拍摄计划,要将北京城里的所有胡同都给拍下来,并结集成书,就叫《北京的胡同》。

上高一那年的寒暑假,做完作业,我就背着相机、骑着自行车出去,见胡同就钻,拍完了,还找那些爷爷奶奶或大伯大妈们打听胡同的来历和历史,记下了不少资料。一直到上高二,寒暑假时,我还偷空骑自行车出去拍照。那时候,我陆陆续续已经拍下了几十条胡同。可是到了高三,一日重似一日的学习压力终于使我不得不中断了拍摄计划。

为了考上大学,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好,那是我对自己内心欲望的一次妥协。后来我才明白,那种欲望并不是我自己的,它是外界强加给我的,因为我并没有想过:上大学以后呢?以后的路怎么走?回想初中到高中那6年,其实是糊里糊涂过来的。我从来就没有问过自己将来想干什么,从来没有真正审视过自己。因为在那时,上大学似乎已成为我的终极目标。

这种随波逐流,在我填报大学志愿时又可略见一斑。1997年,我参加了高考,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总分超过了重点大学本科录取分数线。填报学校和专业时,虽然我很想上电影学院,可是听说电影学院不是重点大学便犹豫了,觉得亏了。父母建议我报考上海一所重点大学。母亲是上海人,对上海怀有一份特殊感情,我也很喜欢上海这座城市,于是,学校很快就敲定了。父母问我想学什么专业,我将那所大学所有的专业都看了一遍,似乎没什么感兴趣的,后来觉得自己化学还可以,就胡乱填报了"高分子材料与工程"。

当时我的感觉,就好像一场马拉松比赛终于跑到了终点,我只知道自己是胜利者,其他我就不关心了。(未完待续)

所学的并不是自己所热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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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大学才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所学的并不是自己所热爱的。

刚进大学时有一阵子兴奋和新鲜。可不到一个月,这种感觉就没有了,随之而来的是沮丧、失望、苦闷和彷徨。
因为我发现,所学的并不是自己所热爱的。我对"高分子材料与工程"压根儿就没兴趣。这时我才知道,当初一个轻率的选择已铸成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我为自己错误的选择懊悔。但是,我已没有改正的机会,学校不允许转系换专业。

最初,我也曾试图说服自己学一行爱一行,也曾尝试着进入学习状态,但是,我最终不能说服自己,如果学了一辈子、干了一辈子,也不爱这一行怎么办?我为这个假设的结果不寒而栗。

不热爱自己所学的专业,也就没有了学习的热情和动力。第一个学期我算是硬着头皮撑过来了,各门功课勉强及格。可是到了第二个学期我再也打不起精神去听课了,同学去上课,我就躲在宿舍读自己喜欢的书。那个阶段我读了很多书,尼采的、弗洛伊德的、泰格戈的、惠特曼的、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托尔斯泰的、雪莱的、海涅的、普希金的、孔子的、老子的、钱钟书的、冯至的……。有许多书都是原来我一直想读而没时间读的。我还开始写诗,不是为了发表,也不是想当诗人,而是宣泄内心的苦闷。在当时,读书和写诗成了我缓解内心苦闷的一种手段。

那段时间我很彷徨,我不知道脚下的路该怎么走。如果就此放弃,寒窗十几年的努力将付之东流,如果不放弃,学一门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是一种痛苦,也许会是终生痛苦。就在这时,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计算机系一年级的S君(请原谅我不说出他的名字)。

S君来自青岛,虽然他学的专业令许多人羡慕,可他自己并不喜欢,他喜欢的是音乐,他收藏了1000多张CD,书桌抽屉里,放衣服的箱子里、纸盒子里装的全是CD。自从进了大学,S君就很少去听课,不是躺在床上听CD,就是趴在桌子上写词作曲。大一上学期,他每门功课都亮了红灯。我没有问过S君,他为什么要读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也许是父母武断的决定,也许是阴差阳错的无奈,也许是象我这样糊里糊涂进错了门。因为在我的同学中,不少人就是这样进来的。

如果在大学生中作一个"你所学的专业是你喜欢的吗"的调查,我敢肯定,起码有一半人会答"不是"。因为当初,大多数人都将考上大学作为底线,而并非将志趣和爱好作为底线,不管是考前填报志愿还是考后填报志愿,都会有人为了能上大学而作出无奈的选择。在我的同学中就有些人是因为"服从调剂"被调剂过来的,现在所学的专业与他本人报考的专业风马牛不相及。

如果这个调查结果成立,该是一件多么可怕而又不幸的事啊,也就是说,大学生中有一半人是在学自己不感兴趣的专业。不知有没有人对大学生的就业去向进行过追踪调查,他们中有多少人是在干本行?如果学了4年又干别的去了,对于个人来说,辛辛苦苦拿到的文凭只不过是一块敲门砖。可是对于教育资源本就短缺的国家来说,却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当然,我是进了大学以后,才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是进了大学以后才知道,真正理想的专业是建立在个人兴趣、爱好基础上的,只有那样,学习才是一件快乐的事。可是,我已悔之晚矣。

认识S君后,我们常在一起唱歌、弹吉他、聊天,也倾诉各自心里的苦闷,我们觉得,仅仅为了一张文凭在学校混下去,是浪费生命,不如离开学校去做自己感兴趣的、喜欢做的事。

到那个时候我已经明白了,我之所以对所学的专业提不起兴趣,是因为那个在儿时就潜伏着的梦苏醒了,摄影才是我最喜欢最热爱的。

1998年5月,我给父母写了一封信,态度坚决地提出要退学,并谈了退学的种种理由,我说,我不愿将生命耗费在我不感兴趣的学习上。我不知道我的信给父母带来怎样的震惊和不安。

几天后,母亲从北京赶到上海。我以为母亲一定会严厉地训斥我、数落我,没想到,她见到我后平静地说,你不喜欢现在的专业,我跟你爸都能理解,但是,你不能不上大学。

那天晚上,我和母亲在学校旁边的林荫道上一边散步一边交谈,母亲讲了许多鼓励我继续上大学的话。她说,这个社会是一个重文凭重学历的社会,没有大学文凭你将如何在社会立足?她说,我不反对你以后去干自己感兴趣的事,但是必须先拿到文凭,即使以后不干这一行了,有个大学文凭,出去的身份是大学生而不是其他。

最后,母亲答应让我转校,改学文科专业。

从不求人的父母,几乎动用了他们所有的关系,上海另一所重点大学终于同意让我转到该校广告专业。

虽然这并不是我喜欢的专业,但我不忍心伤害四处为我奔走的父亲和母亲。1998年9月,我作为该校98级新生入校学习。(未完待续)

还用得着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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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结论有了,还是唯一的,还用得着学吗?

刚进校我就打定了主意,好歹将4年学完,拿到本科文凭后再去干自己喜欢干的。
没想到,不到一年我就坚持不下去了。我的失望是从哲学课开始的。

我对哲学一直怀有好感,如果没有哲学家,人类也许还在黑暗中摸索。可是学校开的哲学课却让人失望。单一、陈旧的教材,死板、僵化、照本宣科的教学,使这门课变得索然无味。

哲学本是引发人思考的学问,本是思想火花的撞击,可是我们的哲学教材却已经将自认为正确的观点和结论告诉你了,不管你同不同意,你只能接受这样一种现成的观点和结论。考试时,你的回答也只能是这种现成的观点和结论,只能是一种标准答案。往往在考试前,老师就告诉我们哪些是重点,哪些内容应该背记,让我们在教材上划出来。没有谁敢斗胆将自己的观点和结论交上去,除非你不在乎那门课的学分。所以,就是一个学期不去听课,只要考前背几个晚上也一定能过。既然别人已经代替我思考了,我还需要思想吗?这样的哲学课培养的只会是思想的懒汉和唯命是从的思想奴隶。

这个世界一刻也没停止过思考,每一个时代都有以思考为职业的哲学家。从古希腊哲学到现代哲学,从泰勒斯、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培根、笛卡尔、休谟、康德、到20世纪分析哲学家群体,在浩瀚无边的思想海洋里该有多少智慧的浪花,可是我们的哲学课却视而不见。这样的哲学课只会使我们成为井底之蛙,思想神经萎缩。

大一上学期临近期末考试时,老师让我们写一篇论文,我写的题目是"哲学的末路",探讨的是哲学的危机和困境。几天后,老师找我谈话,说:"你可以有不同的观点,但是最后评价你的还是考试,如果考试时你这样答题肯定不行,你可以保留自己的观点,但是答题时,你必须按标准答案做。"当时我心里就很悲哀,不知是为老师,还是为自己。既然结论和观点都是现成的,而且还被规定为是唯一的,还用得着我去学吗,还用得着我去思考吗?

记得哲学家康德曾说过这样一段话:"人不应该被作为手段,不应被作为一部机器上的齿轮。人是有自我目的的,他是自主、自律、自觉、自立的,是由他自己来引导内心,是出于自身的理智并按自身的意义来行动的。"

而我们的哲学课,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教我们如何去思考,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培养我们具有批评性思考的能力,而是用统一的思想和观点、统一的训练手段,让我们在强大的社会机器上做一个特定的垫片或铆钉。

这样的哲学课不听也罢。从那以后,哲学课我基本上不去听了。(未完待续)
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大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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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让我失望,这就是我十几年寒窗苦读梦寐以求的大学吗?

英国人纽曼说:"大学不是诗人的生地,但一所大学如果不能激起年轻人的一些诗心的回荡,一些对人类问题的思索,那么,这所大学之缺少感染力是无可置疑
的。"

而我们的大学,大多都是缺少感染力的大学,她既难以激起我们诗心的回荡,也难以引发我们对人类问题的思索。她象一座庞大的专业工厂,在一条巨大的生产线上,怀着热情和梦想的年轻人被整齐地打造成同型、同质的产品。

大一下学期开了现代诗歌课。这本是我很喜欢的一门课,可是听了几课后,我再也不想去听了。诗是心灵与心灵的对话,是思想与思想的握手,诗是一种意境,是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和瞬间的感悟。可是老师却将诗进行硬性切割,一首完整的诗被肢解得七零八碎,而且不管什么类型的诗都要归纳出个一二三,都要上升到一定的思想高度,都要从中抽出主题、中心思想什么的。这种教学常让我有一种强奸诗意的感觉。它使本来很丰满很完美很动人的诗,变成了一尊丢肉失血的骨架。苍白的骨架,又谈何美感。

记得有一次,老师讲冯至的诗。冯至的爱情诗我读过一些,特别是他的十四行诗,他的诗一般比较柔婉并略含感伤,我还记得那首"我是一条小河/我无心由你的身边绕过--/你无心把你彩霞般的影儿/投入我软软的柔波……"。有着不同心情,不同经历和故事的人读这首诗时会有不同的感受和心灵体验。可是老师在讲冯至的诗时,却大谈冯至在写这首诗时是如何如何想的,他为什么会这么想。诗人当时想了什么,谁知道啊,更别说诗人当时为什么要这么想了。也许诗人心仪一位姑娘,却不知道姑娘是否也心仪于他,为此而苦恼;也许这是一种拟人写法,暗喻的也许是诗人萦绕于心的另一种情愫。谁能说得清呢,除非诗人自己来说明。更要命的是,考试时你还必须按老师的要求回答问题,给冯至加上莫须有的想法,还莫须有地编造一堆他为什么这么想的理由。

那个学期还开了现代文学课。这门课应该是能讲得很生动的一门课。可是老师讲起来却味同嚼蜡。听课的后果是,失去了看这些作品的兴趣。

教育应该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可是我没有那种被摇动的感觉,也没有被推动的感觉,更没有灵魂被唤醒的感觉。

当然,也不是每门课都讲得不好。大二上学期开的广告创意课就讲得不错。讲这门课的老师本身就是一位很成功的广告人,他讲课的方法是一种聊天式,他会用他智慧的火花撞击你,让你与他一起互动。他会用一种既轻松而又充满睿智的语言激活你,使你不知不觉地张开幻想的翅膀。但是,这样的老师在大学里确实太少了。

这一切都让我失望,我想,这就是我十几年寒窗苦读梦寐以求的大学吗?我来这里求知,可是我又学到了什么呢?有的老师十几年讲一本教材,有的专业甚至还在使用六七十年代出版的课本。计算机硬件和软件技术的升级更新,已经在以"月"和"日"计,可是我们使用的计算机教材还是90年代初的版本。

失望还来自周围的环境。我有一位同学,每天都过着机械、刻板的生活,专业课不怎么上心,却拼命在学外语。我问他学了外语以后干什么,他回答说:"出国",我又问,"你出国以后干什么?"他一脸茫然。在大学里,象这样的同学为数不少。还有一些同学终日无所事事,经常逃课到校外泡网吧,在网上聊天玩游戏,因为他们太空虚太无聊。

为了使自己不至沉沦迷失,我开始自学有关摄影的理论书籍,我参加校学生剧社,演话剧、舞台剧和小品,我还参加各种社会公益活动,为盲童录音制作历史故事和中外名著。

到了大二上学期,爱好音乐的S君已义无反顾地退学回了青岛,快乐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那些日子,我一次次问自己,仅仅为了一张文凭付出4年时光值得吗?虽然一百次一千次地认为不值得,但是我怕又一次伤了父母的心,所以一直迟迟不能下决心。

也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老师将经常旷课的学生名单交到了学校,那上面就有我。有关领导找我们谈话,让写个检查保证以后不旷课。其他同学都写了,只有我没有写。我想,我该下决心了,如果再拖下去,也许我会失去今天的激情。

去年2月,我去学校办了退学手续。(未完待续)

离开大学后我活得充实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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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大学后我活得充实和快乐,父亲说他最欣赏的是这一年里的我。

感谢我的父母,他们平静地接受了我退学的事实,使我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和压力。他们每个月给我200元零花钱,他们说,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希望你走好。
我将父母每个月给我的200元钱几乎都花在买影碟上,我常常通霄达旦地泡在影碟机前,大半年时间,我就看了四五百部中外影片,一些优秀的大片和艺术片我反复看,分析和研究各种镜头的利用。除了看电影,其他的时间几乎都放在阅读有关电影摄像、电影导演的书籍上。

去年4月,一位朋友告诉我,北京电影学院后面有一家黄亭子酒吧,每周六、周日放电影,在那里看电影的大都是一些电影爱好者。从这以后,黄亭子酒吧成了我每个星期必去的地方。在那里,不但能看到在电影院难以看到的欧洲艺术片、亚洲的新电影,还能看到很多独立电影、纪录片、留学生短片、"实践社"社员的DV作品。"实践社"是一个由喜欢看电影和拍电影的年轻人组成的民间组织。

北京城里还有几处放电影的酒吧,有三里屯的"燕尾蝶"酒吧,北大东门的"雕刻时光"酒吧,北大西门的Every Day酒吧,中央美院附近的"风向标"酒吧等。不过,我去得最多的还是黄亭子酒吧。因为那里没有最低消费,常常不用花钱就能看一下午电影。在那里,我认识了许多象我一样做着电影梦的年轻人。

去年4月,我随父母去日本探亲带回了一台小型数码摄像机。拿着这台摄像机,我急不可奈地开始了尝试,急不可奈地要将自己的电影理念用镜头语言表达出来。

我的处女作是一部实验片。讲的是两个年轻人甲和乙的故事。甲在一家机关上班,每天都过着机械、呆板却很平稳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似乎将甲变成了一个中规中矩,四平八稳的人。乙是做音乐的,喝酒、打架,有点玩世不恭。可是这两个有着不同生活背景、不同性格的人,内心却有着几乎相同的苦闷和压抑。我将两个人同时表现在一个画面上,屏幕一分为二,这一半讲这个人的故事,那一半讲那个人的故事。拍完素材给圈内人看,有人说看了很新奇很震撼。

去年8月的一天,我正在黄亭子酒吧看电影,有人将电话打到酒吧找我,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自称是"阳光大道"版主。"阳光大道"是电影个人主页,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版主说他写了一个剧本,想请我做摄影。

这是一部19分钟的故事片,名字叫《咖啡日记》。故事情节很简单,一位在公司上班的男人,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生活,为了排遣苦闷,每天下班了便去泡酒吧。一天,当他百无聊赖地随手翻阅酒吧的留言薄时,发现了一位女大学生的日记,那是对远在国外留学的男友的刻骨铭心的思恋。从此后,男人每天都能在留言薄上读到女孩留下的日记。日历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一天,男人又来到酒吧,可是这天的留言薄上没有女孩的日记,有人看见她坐在街边哭泣。

版主演片中的男人,女大学生是北大学生。拍完后,我们拿到黄亭子酒吧放映。

去年国庆节,我一天都没休息,日夜赶拍一部新影片,片名叫《试探或恋爱的魅力》。剧本写的是一个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的故事。通过一对青年在恋爱中相互躲藏又相互寻找,表达了人们对于爱情不可把握的困惑。影片中,我采用双镜头相叠的手法,强烈地营造出一个或虚或实的意境。白天,我背着摄像机乘公共汽车从一个外景点赶到另一个外景点,晚上进行剪辑,常常忙到天亮才回家。片子拍完后,我们拿到北大、清华和三味书屋放映,受到欢迎,网上还出现了评论文章。

前不久,我与一位朋友合拍的短片《明天》,获得了"三星"数码专题片优秀奖。这个短片还被推荐参加纽约短片节,最近,我们已得到了入围通知。

最近我又构思了一个短片,正在筹备拍摄。这是一个看起来有点荒诞的故事。一位疲惫的男人,推开一扇熟悉的门,他发现,那不是他要去的地方。他又推开了一扇熟悉的门,发现仍不是他要去的地方,他执着地推开一扇又一扇熟悉的门,最后发现,自己站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大街上。

我是想通过这个片子说点什么。其实我们的生活常常充满了这种荒诞。比如说,我苦读了12年就是为了能考上大学,可是进了大学后却发现,那不是我想象的大学,我走进了一个让我陌生的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一年,我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可是却过得充实和快乐,每一次创作的过程都是一次神秘的游历,充满了探索、困惑和喜悦。那天,父亲笑着说,他最欣赏的是这一年里的我。其实,在这22年的人生中,我最欣赏的也是这一年里的自己。

小路舒心地笑了。

窗外,风已经停了,一缕夕阳正奋力穿过云层,似乎要给这个灰蒙蒙的下午抹一笔亮色。

小路说他的朋友里,有不少是象他一样逃出大学的。他说前不久那个跟他一起逃出大学的S君到北京来了,他带着S君几乎跑遍了北京城里所有的音像店,S君喜滋滋地买了一大堆CD、VCD,直到兜里只剩下返程的车票钱才罢手。临走时,S君对他说:"我也许不会成功,但是我很快乐,这就足够了。"

我送小路出门时,他告诉我,他正在法语培训中心学习法语。他说:"我想去欧洲学习电影摄影或电影导演,但是我一定会回来,因为,我想拍的东西是中国的。

前不久,我收到了小路母亲发给我的电子邮件:

……说实话,这一年里他很努力、很辛苦。我与他父亲同感。很欣赏这一年里的他。现在经常有地方来电话或电子邮件请他拍东西,但是为要学外语,争取去学习自己爱好的电影,他毅然忍痛割爱。从前他不喜欢外语,现在自觉学习;他以前痛苦抑制爱好欲望,现在自觉抑制。从中我们真正感到电影对他的重要,理解他说过的电影将成为他的生命的含义。同时也看到他的成熟。现在才意识到退学对他来说是一种积极追求的开始。现在我们后悔自己没能早一点从世俗中走出来,没能早一点给他以更多的支持。我们也已经不在乎人家如何看我们,不会在乎脸面问题。

有朋友对我说:"他敢于放弃重点大学的辉煌,一定会创造更大的辉煌。"我想辉煌不在于名利,而在于人要有目标,在于对目标做最大限度的努力和追求。对父母而言,又有什么能比孩子有所追求,生活得充实、愉快而更感欣慰和幸福的呢?

一天,在北京理工大学,我向长期从事教育研究的杨东平研究员讲起了小路和他同学的故事。杨东平告诉我,近年来,大学生退学的案例时有所闻,似有增多之势。

他说据了解,相当多的在校大学生并不喜欢所学的专业,在有些学科甚至高达三至四成。他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由于大学教育资源短缺,大部分学生的第一选择是考上一个大学,而个人兴趣则被降到了最低点。这种无奈的现实,使许多人不得不学习和从事自己并不喜欢的专业。这种对个人兴趣和爱好的压抑,其实是对个性和创造性的扼杀。

杨东平说,学习的自由是人的一种基本权力,人有权力去学习自己所喜爱的专业,有权选择自己的学习方式。过去在计划体制下,人的这种权力被剥夺了,个人选择的自由被取消了。近年来,随着高等教育改革的不断深入,大学生转系转专业的自由重新出现,这无疑是一种进步,但是在高达数万元的转系转专业费用面前,大部分学生仍望而怯步。

他认为,要使学生真正拥有更多的学习的自由,一是要继续扩大高等教育的规模和培养能力,使大学教育真正走向大众;二是要进一步改革教育教学制度,增加学制的弹性、灵活性和学生的选择性,给学生提供更大的选择和发展的空间。只有充分尊重、张扬人的个性,使人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从而使学习成为一件乐事,才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这种热情正是创新的心理基础和动力。

小路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逃出了大学,可是不少大学生虽然不喜欢自己所学的专业却仍硬着头皮坚持着。因为,要作出象小路那样的选择,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胆量。他们首先需要有在傲慢与偏见中穿行的勇气,需要有忍受心灵孤独的勇气,还要有承受风险的勇气。

杨东平说,虽然我们都明白学力不一定等于学历,能力不一定等于文凭,但在当前这种重学历、重资格的社会环境中,在现行体制之外的自我发展,无疑极其艰难、充满风险,只有那些真正具有实力、具有创造性潜质、个性比较发展的人才敢尝试。他们在对愈演愈烈的惟学历、惟文凭的世俗风气发起挑战,他们同时也在挑战世俗的"成功"观念--成功并非等同于成名成家(否则就意味着社会上绝大多数人注定是失败者),更不意味着获得许多高级标签的"包装"。教育的根本目的是改善人的生存状态,提高人的生活质量,使人获得圆满幸福的人生。

虽然小路没有大学文凭,可是如果他在获得自由、获得快乐的同时,不断进取并最终自我实现,以自己的创造和所热爱的职业服务于社会,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成功的人生呢?

这之后,我一直没见到小路,听说他还在忙着拍电影,还在忙着学法语。

10月中旬,我从外地出差回来,打开电子信箱,发现了小路母亲发来的邮件:

"小路已于9月1日去了巴黎,开始了他的电影学习。目前他还没有装电话,也没有依美儿,联系不太方便。

你的那篇文章我已看到(指2001年6月13日《中国青年报》上的文章"他为何逃出大学"),是小路的同学来告诉我的。希望他努力学习,等有了成绩时再向您汇报。"

小路走了,带着对大学的失望,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留给我们的却是沉重的思考。(未完待续)